周围的同学交头接耳,敏感如我,我能察觉到有些目光时不时扫向我,还一不小心和一个人对视上了。
可是这一次我并没有觉得难过或者尴尬,而是非常生气和烦躁,这很难得,毕竟我自认为是一个很少生气的人。
怎么那么这么喜欢蛐蛐别人!不八卦会死吗?
我揉着太阳穴,希望今天的课能快点结束,幸好今天下午只需要上两节课。
我点开某人的头像。
YX:下午有空吗?
那边很快就回我了。
曦:想约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应。
YX:嗯。
曦[偷笑][偷笑]
曦:行,几点下课?
YX:三点半
曦:[OK]
我不禁勾了勾嘴角,和言曦聊天总会开心一些,就算只说了两句话。
曦:到时候我面店开张了你就是副店长。
YX:我这算不算白嫖?
曦:我们是一个人哪来白嫖这种话,你要是真不好意思的话,就来我店里当金牌厨娘,偶尔露两手好了。
YX:行啊,我很会做饭的!
曦: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言曦又发消息过来。
曦:冻疮现在还没有发作吗?
言曦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自已是有冻疮的。
YX:还没有呢。
言曦:我给你的护手霜有天天涂吗?
YX:当然了!
言曦:嗯,真是一个乖小孩。
我看着这段话有些呆滞,我不是第一次被人夸乖孩子,外婆、老师还有村里的一些长辈都夸过我乖孩子。
当我干活的时候、当我考试拿到好成绩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都会夸我。
但我听到这些夸奖内心没有很大的波澜,因为我确实做的挺好的。
原来涂一支护手霜也可以得到夸奖吗?
曦:现在是上课时间吧,小曦现在不想听课吗?
YX:有点……
曦:哦?还在烦心什么事情吗
YX:嗯
曦:不想听就不听,回去刷刷网课看看书好了。
YX:我可以不听课吗?
曦:当然,反正你成绩这么好了,而且你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吗?
我看着有点没反应过来,难道言曦知道殷旧雨要给我开后门了?
曦:来我店里当副店长。
我这死脑子,前两秒还说着呢。
YX:[OK]
我翻着和言曦的聊天记录,目光落在厨娘两个字上,我忽然想到一段不愉快的时光。
……
在老家的时候,自我能拿得稳锅铲开始,外婆就开始教我做饭,再大一些,就一直是我做饭。
刚开始我还有点新鲜感和成就感,再后来我就有些厌倦和委屈了。
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十六岁那年,我爸妈带着弟弟回老家过年。
大年初一,烟火人家,家家户户杀鸡杀鸭做年夜饭。
我在厨房做饭,外婆给我打下手,爸爸和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弟弟在房间打游戏。
我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外婆,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我们帮忙啊?”
外婆摇摇头说:“你爸爸妈妈一年工作辛苦了,这大老远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让他们歇会儿吧。”
“好吧。”
我把满是冻疮的手伸进盛满冷水的盆里继续洗菜。
切肉的时候我不小心割到了手,外婆连忙从房间里找出药给我擦,我内心忽然有些委屈,也想得到一点爸爸妈妈的关心。
饭桌上,我一直夹靠近妈妈那边的菜,希望妈妈能快点看见我。在我锲而不舍之下,妈妈吃饱了放下碗筷,终于看见了我故意包的很鼓的创可贴。
我妈看见了,一边剔牙一边玩手机,也没看我,语气很随意,问:“这怎么回事啊?”
我有些激动和委屈,说:“切菜不小心切到的……”
妈妈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是一直在吃的爸爸说话了:“哼!切个菜都能切到手,真没用。”
话里没有任何关心,没有问有没有擦药,只有满满的嫌弃与嘲讽。
我妈继续看手机,没有说话。
彦淮锦,也就是我的亲弟,他噗呲笑了出来,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外婆出口维护我:“干什么?孩子割到手了少说两句。”
我爸“切”了一声,满不在乎继续吃。
我知道,外婆其实没有什么能力与我爸妈抗衡,她年纪大了,需要我爸妈养老,能以长辈的身份维护我两句已经很不错了,而爸妈还能给她两份薄面也很不错了。
彦淮锦给我做了一个鬼脸,夹走了桌上唯二的两个鸡腿。
我手上不止有刀割的伤口,还布满了冻疮,也许他们没看到,所以不知道,也许他们看到了,知道了,但只是不关心。
我其实常常在想,爸妈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不在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我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为什么生了我还要生弟弟?为什么不喜欢我?
是我不够懂事吗?是我不够好看吗?是我不够优秀吗?是我吃太多了吗?
我时常想到在课堂上忍不住偷偷落泪,想到夜里难眠泪湿枕巾。
“小曦啊,这是你要的资料费,外婆今天把牛卖了,挣到钱了,下个学期的学费也有着落了。”
夜里外婆把五十块钱塞到我的枕头底下,其实资料费是一百,但还有五十块钱是我拿了自已的奖学金凑了。
我舍不得多问外婆要,她真的很辛苦。
犹记得我考上高中那年的某个夏夜,暖橘色的灯光落在外婆花白的头发上,发黄的蚊帐看不出原来的雪白。
外婆举着手机贴近耳朵听着我妈讲话。
“妈!干嘛还要那个死丫头读书啊!给她读完初中就不错了,我跟你说,前天老王家跟我说了,要是能把死丫头嫁去他们家,就给我们五万彩礼!”
我妈的声音从手机里响出来,外婆耳朵不好,开的免提,我在外婆房间门口偷偷听着。
“今天村干部来找我说了,小曦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是第一名,可以免学费!你为什么不愿意供她?她才16岁!”
“她一个女的迟早嫁人的,我养她不就是因为她能嫁人博点彩礼钱吗?我儿子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就靠着她的彩礼钱能多存点结婚呢。”
“你们一年到头都在外边工作一年难道挣不到五万吗?淮锦才刚上初中就想着他以后结婚的事干嘛?”
“行啊妈,你这么想那死丫头读书那你供她吧!我不供!”
“喂?喂喂?”
我死死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靠着墙蹲下来,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照不到我,黑暗像一头巨大的猛兽,把我吞进嘴里,我看不见任何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