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去跟上清宫啊、天师宗啊这些大门派的掌门去提醒此事。
但这种事情,也就是想想,以他现在和他们天差地别的身份,别说想说的事情已如痴人说梦,就连接近这些高人的机会,也根本没有啊。
所以他才如此地看重争锋会,因为这是他唯一一个接近众掌门、接近抱霞峰会的机会。
心中暗下决心之时,他也等来了自己的对手。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这一届争锋会的玄灵宗弟子非常争气,现在张狂云等来的对手,却还是玄灵宗的弟子。
这位弟子,名叫刘子杰,身份并不一般。
他不仅隶属于玄灵宗玄宗堂,还是玄宗堂主郁昊空的亲传弟子。
他在玄宗堂的地位,类似于孟惊鸿曾经在玄灵宗中的地位,十分得宠。
能在玄灵宗中受高位者看重,除了会做人,更重要的是,手底下的道法绝对超出同辈。
这位刘子杰,便号称“闪电剑”,一手玄灵剑术超神入化,气概不凡,被很多人认为在同辈弟子中,仅次于那位惊才绝艳的前清宗堂堂主楚灵风。
所以可想而知,今日登上争锋会的擂台,刘子杰的心气有多高。
事实上,他这人也和他那一手剑技一样,极为冷酷犀利。
他不仅有超出同辈的剑术,也有着超出自身年龄的傲慢和野心。
比如今年来这嘉元会,他就觉得,就像那些小说戏文写的一样,他刘子杰,才是这一届嘉元会的主角。
基于这定位,他相信,就像道家神仙脑后有圆光,他这主角头上也有光环;逍遥游还没去,去了一定众星捧月,那些美貌如花的道姑师妹们,都会对他一见倾心;现在登上这飞云顶争锋会的擂台上,他当然也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本来就怀着这样的心思,等到他登台一看,发现对面这人,竟然是张狂云时,那心里不仅傲气蓬勃,那火气也腾腾地直往上蹿!
“这小畜生小贱贼!把咱师尊气得够呛就不说,你叛逃就叛逃吧,怎么把咱玄灵之花白师妹也拐跑了?”
“如此绝世美妙的人物,当然是老天爷赐下来,要跟我这样杰出之人婚配的啊!哇呀呀,拐人妻子,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他心中这般转念,对面那张狂云,却看得莫名其妙。
“咦?怎么回事?”他看着刘子杰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嘀咕道,“这刘子杰,我知道,玄宗堂惯出风头的人物,不过我和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得罪他吧?”
“是,我知道,玄灵宗郁昊空一脉的人,对我怀恨在心;但刚才打了两个,他们也只是对我下手比较狠而已,怎么这刘子杰看我的眼神,这么可怕愤怒?瞧他这副德性,倒好像和我有夺妻杀子之仇啊。”
正这么想时,那刘子杰便开了口。
不过本来长得还挺周正的一个青年,一开口,却是很阴沉的冷嘲热讽:“呵,我说对面是谁呢,原来是欺师灭祖的小奸贼。”
“怎么?原先师门混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垃圾门派投靠了?”
“纵然你本来在师门就是个垃圾,但现在委身这样不入流的垃圾师门,你对得起曾经的师门长辈吗?”
“呵,也真是畜生道的就找畜生门,什么狗屁金华观,以为小爷不知道?不就是村人口里的‘黄大仙观’吗?黄大仙,黄大仙,哈哈哈,就是黄鼠狼成精啊!”
刘子杰此言一出,坐在台下的金华观主归云子,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哈?混账!原以为玄灵宗都是世外高人,怎么这小子说话这么难听?居然把我们堂堂的赤松子祖庭,说成黄鼠狼成精?真是气人!”
“呃,等等……听这刘子杰说的意思,难道张师弟,曾是玄灵宗的弟子?”
“对!对!怪不得怪不得!看张师弟的行动举止,也只有玄灵宗这样的大派,才能教养得出来!”
想到张狂云可能曾经是玄灵宗的弟子,归云子一时忘了计较刘子杰的无礼,心里开始患得患失、喜忧参半起来。
而刘子杰这番话,实在说得凶恶狠毒,别说归云子了,就连张狂云一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却不准备作口舌之争,只是沉声说道:“刘子杰,好歹你也是玄灵宗后辈弟子一个人物,此来仙山福地,道门盛会,你且嘴上留点口德,为师门保留点体面。”
“哈哈哈!口德?体面?”刘子杰放声狂笑,“口德体面,也是为你这样垃圾不如的叛徒留的吗?叛出师门就不说,还投身这样的垃圾门派,简直有辱曾经的师门!”
“小爷跟你多废一句话,都觉得是耻辱;今儿既然你不知天高地厚,敢来争锋会献丑,小爷就叫你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他飞剑而刺,只是一剑,便幻化出无数的剑芒,纵横交错,犀利如电,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血电剑光之网,带着风雷之声,朝张狂云兜头绞杀而去!
一出手,便是杀招,显然表明这刘子杰,不仅是嘴上说说,事实上也大起杀心。
在他心目中,杀了张狂云,一方面是除掉一个情敌,另一方面,也是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如果能杀了掌门和郁师尊痛恨至极的张狂云,回去九嶷山后,他肯定会被酬功,从此自己不仅能在玄宗堂中,填补孟惊鸿留下的权位,将来在整个玄灵宗中,也定会权势大张——反正,孟惊鸿出事,楚灵风叛师,张狂云叛逃,就连贾少康也曾牵连于孟惊鸿之事,即使暂时没事,也不可能被大用了。
这样一来,同辈的弟子中,岂不是留下老大的空白?就非他刘子杰莫属了?
现在再立下这么个大功,解了掌门和郁师尊心头之恨,别说玄宗堂副堂主之位了,将来掌门继承人的资格,他刘子杰也完全可以争上一争啊!
从他这样的心思,也可见,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玄宗堂这一派,真是大大小小养了许多野心家啊。
而这刘子杰,不仅是野心家,还是聪明人。
别看刚才满嘴恶言,极尽嘲讽,可并非表明,他只为单纯辱骂张狂云,在言语上打压对手,也是他一种先声夺人的策略。
如此处心积虑,刘子杰一出手,毫无疑问便是要人命的大杀招。
而在他搅出漫天狂雷疾电般的剑网之时,他心中也是信心百倍。
他心说:“吓,你个区区的张狂云,在玄灵宗时就毫无名声,只不过后来傍上楚灵风这棵大树,多多献媚,这才弄出点声音。”
“可这又怎么样?你靠溜须拍马的小人行径,能掩盖得住自己孱弱不堪的功法吗?”
“呵!我刘子杰,只是弱冠之年,就得了‘闪电剑’的名号,你张狂云可什么都不是啊!”
要说刘子杰这想法,倒也没错,一个籍籍无名、连外号都没有的道教弟子,不说所有人都是,但大部分,还真的都是没什么实力的庸人。
但这个道理,放在张狂云头上,恐怕就和刘子杰想的不太一样。
他并不知道,那幽灵客三巨头之一的武痴“夜煞”口中,却把张狂云称为“冰与火的掌控者”呢……
于是漫天剑网罩来,张狂云看似躲无可躲,却忽然有无数幽蓝色的冰雪在身周旋转如龙,那些飞射的剑芒打在冰雪上时,就好像撞上了铁板,发出一阵丁铃当啷的脆响。
张狂云毫发无伤。
刘子杰见状一愣,脸色更加凶恶,拼尽了全身的灵力,驾驭着飞剑如狂风暴雨一般朝少年飞洒。
而这时,张狂云身周飞旋的冰雪,忽然往中间一合,仿佛与少年合二为一,然后便是一道冰龙冲天而起,瞬间冲破无边的剑雨。
此时此景,神威无比。
所有坐在台下观看之人,全都发出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叹。
再说那冰龙,在擂台的上空翱翔片刻,便转眼矫夭向下,朝刘子杰咆哮扑来。
在冰魂珠力量的驱动下,就算此时张狂云没有刻意凝集出冰龙之形,但那不断延伸的冰甲,就仿佛寒冰巨龙的鳞片,不停飞击的雪剑冰棱,就像是不停挥舞飞扬的龙爪。
一切都是最犀利的冰雪之威,但这时少年手中那口火精剑,还迸发出最耀眼、最炫烈的火灵烈焰!
于是这飞云顶的蓝天下,就仿佛一头冰雪巨龙奔腾咆哮的同时,却还喷出了五行属性截然相反的炽烈龙炎!
刚才还漫天乱窜、好似闪电的剑芒,和冰雪巨龙、炽烈灵焰相比,好似烈日下的点点萤火,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挟持着火焰的冰龙,瞬间冲破了交错的剑网,朝刘子杰迅猛奔袭。
如果不是刘子杰这样的当事人,很难感受到面对赤焰冰龙时的感觉。
如果勉强要比喻,就仿佛一个孱弱的孩童,正面对一只体型巨大、凶猛咆哮、朝自己扑来的饿虎。
面对扑面而来的冰气、火气,刚才满腔的傲气和杀气,如同被踩破了的猪尿泡,嘶然而灭。
刘子杰瑟瑟发抖。
大骇之下,他也顾不得台下有不少掌门坐镇,还有许多师姐师妹观看,立即用一种最狼狈的姿态一滚几丈远,都差点掉下擂台,才躲过了张狂云神威无比的一击。
刘子杰骨子里也极为凶悍。
即使死里逃生,他也根本不认输。
他很难接受这样的心理落差。
稍一缓过劲儿来,他便再次仗剑朝少年冲来。
这次他想得很好,要跟张狂云近身肉搏,不让他再有机会施展出那样奇怪可怕的招数来。
只是,想得很美,但才冲到一半的距离,他只觉得对面那少年,满脸嘲讽的笑容,然后冷哼一声,好像手中有个什么圆溜溜的冰珠蓦然寒光一闪。
“什么鬼东西?”心中正自惊疑,刘子杰忽然觉得自己筋骨凝滞,四肢冻结——刚才一路仗剑飞奔的姿势,竟是瞬间凝结。
“噗通!”
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无法自控地摔了个狗啃泥。
不仅如此,因为他刚才一路猛冲,去势未尽,摔到地上后还不算完,还一路哧溜溜地滑行,无巧不巧地出溜到张狂云的脚下——谁叫他功力高强,刚才百忙中的反击,竟还能认准方向?
但这时刘子杰宁可刚才自己弄错。
那样便不至于在灵脉被冻结封印之际,恰好滚到敌人的脚下。
“希望他是个善良仁慈的好人!”刚才咬牙切齿咒骂对方的刘子杰,这时候却在心中虔诚地祈祷。
很不幸,和刚才的战斗一样,他的预测再次落空。
见这可恶的家伙恰好滚到自己脚下,张狂云嘿嘿一笑,顿时上前,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直打得刘子杰鼻青脸肿,不住惨嚎。
他这番做派,自然有前因后果。但如果落在台下那些不知原委的人眼中,就显得戾气太重,有点得势不饶人。
于是那龙虎山天师宗的现任天师张慈,便见状脸色不快,稍微忍了片时,便哼了一声,朝台上沉声叫道:“那位金华观的弟子,既然赢了,何苦拳脚相加,有损天和?”
听张天师这么说,纵然心里有其他委曲,张狂云还是准备就此停手。
但就在这时,那同在台下观战的玄灵宗玄宗堂堂主郁昊空,见自己的亲传弟子一招未胜,还被张狂云这般羞辱性地殴打,便怒不可遏,朝台上吼道:“张狂云,你个小贼,叛出师门就罢了,现在和曾经的同门对擂,出手就如此狠辣,毫无香火之情,我看你真是欺师灭祖之徒!”
张狂云本来都准备收手了,一听他这么斥骂,不仅没停下来,反而重重地揍了刘子杰几下,然后朝台下寒声说道:“香火之情?谁不念香火之情在先?”
“说我欺师灭祖,可不敢当。我在玄灵宗,本就是俗家弟子,况且我的恩师,早就不明不白死在师门,之后他们也没给我再派师父,我只不过是玄灵宗的孤魂野鬼。”
少年的声音,现出一种和年纪不太相符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