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田恬耗尽一下午,未觅得一位能如期交稿的重点作者,他们仅允诺尝试。他指尖酸痛,满腹焦虑,却坚决不愿向庄墨承认“你是对的”。其余同仁,烈火哥仍旧斗志昂扬,效率不减;叶瞬则悠然品茗,观影消闲——岂料工作时间竟观影?!
庄墨推镜揉额,堆积如山的杂志已浏览殆尽。他挑剔无比,不满之处一概略过:文风不宜、开篇无趣、字词生僻、矫揉造作、对白乏味……能引发其完整阅读的篇章,寥寥无几。
“何事忧心?”田恬见庄墨眉头紧锁,立刻振奋精神,急切询问。实则暗示:有何烦恼,速速道来,让我笑纳!
庄墨轻叹:无人可堪一战。
近年,网络文学崛起,纸质书业遭受重创,虚构类期刊尤为严重。《新绘》销量骤降至一成,暴露了行业的颓势。销量下跌带来的是利润微薄,成本压缩:十年前千字稿费150,十年后依旧如故。相较之下,网络文学构建了完善的盈利模式,即便普通作者稿酬不高,也可凭速度弥补。长篇与短篇相比,同一创意,字数差距悬殊,稿酬差距迅速被字数差异抹平。
稿酬微薄,杰出作者流失加速。商业化本质为无情筛选,盈利导向乃资本市场不变法则。是以,《新绘》销量跌幅引内容质量同步下滑,陷入负面循环。昔日四海佳作,今成二线之选,白殇殇独占鳌头。
直言不讳,新秀中或有灵气之作,然庄墨觅无可培养之才。
他渴求天才,一位能引领后网文时代、重塑通俗文学潮流的巨匠,铸就独属于他的时代。其文风独树一帜,鲜有人效仿,横空出世必引轰动。仿者无数,赞誉如潮,时光流逝,名垂青史,如韩少、宋三般不朽。
“你也寻觅约稿良才?”田恬察其愁容。
“确然。”庄墨任务艰巨,常人难肩,天才寥寥无几。
田恬观其状,知其未果:“若真无人,我们该如何?自撰文章?”
“无果,则筛选中等之作,亲自操刀斧正。”庄墨起身,搬来备用稿件,落座细读。“众手成文,稿酬虽薄,亦能月入工资之半,何愁无人问津?”
“感激你的鼓励,然吾未曾感受慰藉之分毫。”田恬伏案而叹,对自身微薄的薪资满腹牢骚。
“汝观何物?”
“备用稿件。”
“何为备用稿件?”
“虽已过审,但尽可能不予发表,其排期遥遥无期。”
田恬冷哼:“此非次品又是什么?何须一顾?”
“备用稿件之淘汰,或因质量匮乏,或因风格不合。”
“风格不合,岂能登载。”田恬懒洋洋地道。
“风格不合,非能力不足。”
田恬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故只需觅一贫寒而才情横溢之作者,即可轻取任务。毕竟,为金钱所迫,其必愿迎合杂志之风格,无需定是资深作者。今之文者众多,吾自有选择。”
田恬悟透此理,欣喜若狂,疾驰至电脑前,开启新浪微博,向关注者逐一发送私信。虽已离开《新绘》,但他对闲书的热爱不减,无论是红点绿江段子,还是知乎果壳动漫同人,他皆为二次元世界之忠实居民。不受地域限制,他能召集无数才子。
“预祝成就辉煌。”庄墨淡然地祝语,实则心不在焉,手指暂停在稿纸上。
旋即,田恬惊疑地从间隔中伸出头来,目睹庄墨肩膀的轻微颤动,不禁揉眼确认。岂料,那素日冰冷的扑克脸,竟显现笑意?这,令人难以置信!
“何事引得欢愉?”田恬好奇心起,仿若稚嫩生灵,易被外界吸引。
“一篇文章。”庄墨平复情绪,将稿纸置于右手,使之远离田恬所能触及。田恬怒火中烧,难道是担心我夺其稿?初来乍到即施展职场手段,心机深沉!一蹬脚尖,椅子划向庄墨,一把夺过稿纸。仅阅数行,亦放声大笑,旋即目光落在作者名——邮箱地址:xxxxxxx。
“颇具网络风格,近似笑谈。”田恬随手归还,“此类网文泛滥,笑过即忘。”
庄墨不以为然,复将稿纸归位。
不久,庄墨又筛选出一篇稿件,内容为一段令人惊奇的黑暗历史。叙述新帝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发现睡美人,误以为其与前朝皇帝有关,强行占有。美人不醒,亦不言,却令皇帝沉迷。后美人产下异形婴儿,皇帝惊惧,以为是前朝血统,遂封闭宫殿,对长子冷漠。
后半篇章披露皇长子天赋卓绝,凭借其刚毅与智谋,篡夺了九鼎之重。一日,其谋士梳理前朝档案,惊觉黄金宫殿早于开国便存在,内有一沉睡神女。此神女乃前朝皇族之源,皇脉相承自此。此时,皇长子亦发现黄金宫殿及神女,为之倾倒,遂行宠幸。
历朝更迭,帝王更替,皇族始终流淌着神女之血。她长眠不醒,却亦不曾消逝,以子宫掌御帝国之脉,千秋万代。
……本文在《新绘》稿件中显得尤为突兀。乱伦之设定,令其难登大雅之堂。然而,庄墨对此构思深感震撼,一种原始、恐怖、黑暗、荒诞的真实感令其汗毛发竖。他坚信舞蓝亦曾为其所吸引,方才将其列入备用。
他将文稿顺手置于右手侧,忽觉两份稿件风格迥异——网络段子与架空历史,同出一人之手。即便审稿经验丰富如庄墨,亦未能洞察。
庄墨速览余下文稿,又见此作者其余三篇作品:悬疑推理、民间传说、科幻未来,涉猎广泛,情感丰富,笔触大胆,唯不符《新绘》轻小说之风格。
他持电子邮箱询问烈火哥:“此人是谁?”
“此人!”烈火哥语带惊异,“……未知。”
庄墨:“……”
“确实,此作者未经历终审环节,我刊无人与之建立联系。”庄墨冷峻的目光下,烈火哥额头冒汗,仓促辩解:“其投稿集中在两年前,那时我刊作者充足,编辑无暇分身。及至主编返岗,方才发现其稿件,欲联系之,却此人已如黄鹤楼,线索全无。未留笔名,未附QQ,我们无从寻觅。”
“其投稿频率如何?”庄墨迅速锁定核心。
“密集至极。这五篇稿件,均在一个月内投递。”烈火哥答复。
庄墨愕然:“一作者,短时间内横跨多个大类,月产五篇短篇小说,竟然无人问津。”
“我刊确无需求。”烈火哥力求自白。
庄墨回到田恬旁,夺过鼠标,打开QQ邮箱。
“你这是作甚!”田恬拍桌抗议。
庄墨置若罔闻,以田恬邮箱发出约稿函:尊敬的作者,敬启者,《新绘》编辑部诚挚邀约您撰稿,稿酬优厚,联系方式:QQ165xxx89。
“何须亲自约稿?你的脸皮不是颇厚?”田恬不悦。
庄墨目送邮件送达,审视手中稿件。
显然,他之前误解了。任务之艰巨,非田恬所能想象。
诚然,短时间内完成稿件的编辑不乏其人,但天才难得一见。
然而,天才往往易于辨识。
其笔触之下,每个字皆彰显其独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