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向晴这段时间一直在装病,当然不是装脑膜炎,她也是够拼的,继续装胡说八道,做梦都做出花来了,说山上下来一只白虎跟耗子精打架,打了三天三夜,什么齐天大圣也来助阵,直接编出个西游记。
一开始大家还当个热闹听听,后来觉得不对劲,在早前那张疗养院的单子的背面,老项也写了证明。
拿着证明,戴向晴经过市里医院诊疗,鉴定出精神类疾病。
现在知青回城政策特别严,必须有省级医院的会诊,除非重大疾病,否则很难拿到回城许可。
戴向晴锲而不舍地又去了省里,奇迹般地把重疾诊断书拿到手。
项海澜怀疑她是沾了来自鼠疫爆发地的光,看病的大夫怕她有传染病毒,草草给出结论。
她不相信戴向晴是真病,老项也不相信。
他是这么对小女儿说的,“戴知青做梦的能力太邪乎,一旦被有心人盯上就危险了,虽然她这人私心挺重,不管是不是迫不得已才说出来,咱们整个地区经她提醒,逃过一劫也是事实。
闺女,山上的兽被人救了都知道报恩,人当然不能被兽比过去。她虽然不是东郭先生,但咱不能做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跟老项一样,蒋楠竹,宋霞,陈正道几个当时在场的知青,选择隐瞒应该也抱着同样知恩图报的想法。
不一样的是,他们和他们的父母都是被时代所伤害的人,反骨虽然被迫收着,但叛逆的心一直如此,可能就算被逼,他们也不会暴露戴向晴。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村也容不下两个穿越女,戴向晴不主动想办法,项海澜也会出手的,1977高考那个预言很快就会被验证,戴向晴不想到时被大揭穿,也会像现在一样想办法逃离。
她离开红旗大队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项海澜和金熠没去送人,站在父母家台阶上,目送戴向晴坐着马车离开村子,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走了好,希望回到你的南方老家,找个比金熠还有背景的落难青蛙王子。
肥厚的雪花很快累积到半尺深,勤劳的小金拿着大扫把帮老丈人家扫雪,望着他瘦削的背影,项海澜想起1910年冰城的鼠疫大流行,同样发生在冰天雪地的时节。
跟开创了医学史上许多第一次的伍连德大夫没法比,但穿越一场,能做个小小的幕后英雄,好像也挺有成就感。
项海澜弯起嘴角,大声问院子里的金熠,“你今天中午想吃啥?”
“铁锅炖大鹅。”
“我想把你炖了。”
家里的鸡办事情吃没了,剩下那几只鹅成了王春花同志的大宝贝,未经允许杀了吃肉,甭管下不下雪,都能被老王举着烧火棍追二里地。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有人因为得了传染病惧怕难过,有人健健康康开始张罗相对象。
项海澜给李三奶奶做的缎子面小夹袄终于派上用场,大婶子特别满意,特地穿来跟项海澜道谢。
“你这丫头手艺还怪好的。”
那必须的,缎面小袄子做中式复古样式最好看,但真要这么做,三奶奶估计要被骂地主老太婆,碰上脑子不好的,能拿剪子把她棉袄剪了。
项海澜索性做了铁路服袄子,正好三奶奶重新换的老缎子面是藏蓝色带暗花样式的,冬天脸上肤色捂白了些,藏蓝新中式袄穿在身上抬脸色,还精神。
就是下身这搭配……“三奶奶你哪弄来的红裤子?”
“鲜亮不?我老稀罕了。”
鲜亮是鲜亮,跟我的新中式不是一般的不配。
“听我的,只要不是红裤子,穿啥色儿的都行。”
三奶奶还想挣扎,“红色多喜庆,还吉利。”
“老提喜庆,三奶奶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相对象?”
“嗯呐。”五十岁的三奶奶脸上早已爬上皱纹,但提到相亲依然会露出少女才有的娇羞,“海澜,你是不是觉得三奶奶老不正经,这么大岁数还在外面招风?”
“时代变了,恋爱自由,结婚自由,多大岁数结,结多少次婚更是自由,三奶奶我支持你。”
“唉呀妈呀,孩儿,三奶奶最稀罕你了。”大婶子给项海澜来了个熊抱,太热情了,差点没给小裁缝勒晕。
既然被稀罕,那就兼职把形象顾问,项海澜拿剪刀重新帮三奶奶修剪了头发,还用细线修了眉毛。
“以后你抹粉前先抹点大友谊,别抹嘎啦油,那玩意卡粉,还有粉别抹那么厚,也别抹太多红脸蛋,像我这样把腮红涂在手心这块,轻轻往脸上蹭一蹭就行。”
三奶奶的化妆法是扭秧歌式化妆法,除非那男的审美畸形,看一眼不是笑撅了,就是吓晕了,相亲极有可能死在第一步。
三奶奶喜笑颜开出了屋,见蹲在地上洗衣服的金熠,一个劲猛夸:“这小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找对象就该找这样的。”
金小狗捡来的金子都被小裁缝吃了,重新变成一穷二白的落难富家少爷,不洗衣服换不来好吃好喝,不过洁癖的人也挺爱洗衣服。
晚上,项海澜隔着帘子躺在炕上跟小金算账,“你手里有十二块现金,我原先有五块多,陆陆续续做了几件衣服,手工费挣了五块多,加在起十块多点,咱俩真穷啊。”
卖被套的钱是小金库私产,项海澜没算,当然也没几个钱。
家里收拾房子,买结婚的东西花了很多钱,礼钱两人没要,让父母收着。
小金穷,是因为两个堂哥在当地成了家,孩子营养不好,老闹病,这些年工分攒的几个钱,都借给他们了。这年头会检查邮件,捡的金子是不敢寄的,只能汇款。
没有时空磁场帮忙对付鼠疫的波澜壮阔和戏剧性,平淡生活搞事业很难,挣钱很难。
项海澜翻了个身,对着帘子提建议,“等鼠疫彻底平息了,我给你捯饬捯饬,大衣里面就穿我给你做的中山装,咱们去36团团部的小吃店吃顿饭,好好打个样,做做宣传。”
必须拿金小狗祭天,给她当模特。
“啊?”一听这大长音,就知道金某人不乐意,用后世说法这就是典型的I人,最不爱干抛头露面的活。
“必须去,你还想不想吃锅包肉,溜肉段,酸菜汆白肉,还有你老念叨的红烧肉,开洋馄饨啦,再过一个月就开始杀年猪了,没钱怎么买猪肉?”
“行。”
小项偷乐,用这招钓着吃货百试不灵。
不等小金出去打广告,隔天,胡子爷爷老孙头捧着大儿子孝敬的灰色哔叽料子来了,“闺女啊,给爷爷做件小金结婚穿的中山装,爷爷有喜事了。”老爷子眼光不孬,看上了精武英雄式中山装。
“喜事?您家二孙子要结婚啦?”
“先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项海澜量体裁衣,两天就把衣服做出来,老头短小精悍,穿着合身的中山装,年轻了十岁不止。
乐得合不拢嘴,“老子他娘的找回了从前的影子。”夸自已还不忘骂人。
这套衣服没法收费,村里生活要讲人情世故,老爷子把自已珍藏的匕首送给项海澜,做套衣服还收手工费太不地道。
小项挣钱再次失败。
晚上卧谈继续,跟室友讲完挣钱计划,话题歪到李三奶奶和老孙头身上。
“妈呀,这俩人都做新衣服,不会看对眼,要凑一对儿了吧?”项海澜才反应过来,“个头也合适,跟小精灵似的,除了年龄大点,没毛病。”
“不是。”小金觉得不像。
“要不咱俩打赌?”
“行,赌一瓶海棠果罐头。”
罐头是项海澜的,小金认定了她会输。
结果项海澜真就输得一败涂地,李三奶奶和老孙头各自的第二春在红旗大队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