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大诚默了默,乐了。
头前儿的判断一点没错,这小子贼好面儿,别说当上门女婿,连房子和家具的钱都不想让项家出。
“你到底要不要收?”老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小金不耐地催促道。
收吗?
老项可耻地动摇了。
东北人的基因早就显现了,老项同志可稀罕大金子了。
你当项家的房子怎么来的?对外说是当兵的二儿子寄回来的工资盖的,老二当兵头几年才挣几个钱?他们怎么好意思跟儿子要钱。
除了这些年自家攒的,大部分钱都是跑大车的老太爷子攒的大黄鱼换的,他们父辈去得早,哥仨一人分了一根,托兄弟在省城的银行换了钱,老项才盖得起六间大瓦房。
黄金实在,是最好的东西。不为自已,为了老闺女,收下还是收下呢?
金熠看出项大诚的态度,没再说别的,快速抬步离开。
等人消失在夜色里,老项才猛地回过味,不对,送聘礼只是其一,这小子在试探他!
大金镯子太值钱,臭小子用这玩意试探他的品性,是贪,是死板守旧,要揭发检举,还是善于变通,刚才他的反应全被他看在眼里。
臭小子,防备心真重!
刚才他要是表现不及格会怎样?臭小子会立即反悔,不跟海澜结婚吗?
镯子的事,老项暂时不打算告诉孩子们,现在外部环境还是不太安定,这种东西得先藏好,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就完了。
老两口又睡不着了。
王春花不解,“你说这东西到底哪来的?”
我上哪知道去?
“他姓金,能下金蛋。”
“……”
项大诚脑袋挨了一巴掌,想起往事,感慨道:“其实小金这孩子挺好的。
当年分到咱们大队就他一个,是我去公社接的人,公社那个郑干事真不是个东西,孩子把一张跟父亲一起照的相片藏在衣服夹层,愣是被他搜了出来,小金急了,想把照片抢回来,老郑不但把相片撕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呀。
小金当时才多大?还不到13。来之前和一路上不知道遭了多少罪,瘦得跟火柴棍似的,身上还带着伤。被老郑一凳子拍在脊梁骨上,要是打到要害,说不定就残了。
老郑那人虎背熊腰的,我一开始没拉住,最后好不容易把他扒拉开。那孩子当时没道谢,两个月后,弄了只狍子送过来。”
王春花跟着一叹,“他刚来那个冬天咱这格外冷,也没件像样的冬衣,到青年点没两天就冻病了,你让我去看看,我把海河穿小了的棉衣,棉裤还有棉鞋都送了他。那些比他早来一年的知青,看他小,生病了还欺负他,赶他去院子里劈柴,让我给好一顿骂。为了这两起事,他帮我割了半年猪草。”
事情太过久远,跟小金的接触,随着他慢慢长大,在向阳大队站稳脚跟,渐渐都被遗忘了。
回忆了半宿,两口子也没猜出来这副大金镯子,小金到底从哪弄来的。
“对了,”王春花想起来,“公社郑干事是不是死了?”
“嗯,四年前得了大脑炎,没两天就死了,呸!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活该!”
婚事定下来,项海澜吃完早饭,带着两个爱国、爱民,还有小狗横虎,跨过东墙外的小溪,去看她未来要住的老房子。
项家的老房子可有年头了,是她赶大车的太爷爷活着时建的。
世纪初兵荒马乱,老头不知道在哪发了一笔横财,起了个大房子,除了用最好的木料,墙基是后山开采的石英石垫底,上层虽然是泥墙,但外面贴了青砖。
就是因为房子建太好了,被进山的鬼子看上了,强占了当落脚的据点。
项家为了护房子,当时死了不少人,不光太爷爷,爷爷辈的也都被鬼子杀了,繁盛的家族从此元气大伤。
站官城曾经是抗联活跃的区域,战士们跟鬼子周旋时,项家的老房子不知怎么着了火,只剩两间保留下来。
这里该叫项家的老老房子,项家以前住在二小队,想离祖屋近一些,项大诚才选了这里盖新房。
虽然几十年过去了,贴墙的青砖还留有火烧的痕迹,里面也被烟熏得乌漆嘛黑。
房子周围杂草密布,比两个小孩都高,草丛里不知道蹿出了啥,横虎汪汪叫,立即追了出去。
爱国和爱民紧紧靠在她的大腿边,他俩胆子也不算小,却从来不敢来老屋这边玩。
爱国战战兢兢道:“老姑,赵志强说老屋这边闹鬼,他二大爷有一次路过,看到一个死了的鬼子在踢人头。”
爱民抖着小嗓子,“鬼子变成的鬼鬼子,他们坏,老姑,咱不住这。”
你老姑我正在被鬼折磨,怕个球鬼?
“你们忘了?金知青阳气重,专门克鬼,更克鬼子,咱们不怕哈。”项海澜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安抚道。
这片土地永远都不缺神神鬼鬼,房子就是房子,是承载感情的依托,跟鬼无关,要不项大诚也不会安排她住这里。
虽然祖屋只剩了副骨架,却风骨犹存,静静矗立在大山脚下,见证着这片黑土地的兴衰过往。
她住在这里的时间可见地有限,但也想让老屋开开眼,看一个异世之魂所过的幸福日常。
“你俩谁跑回家取镰刀?老姑要把院子里的草割了。”
“我去。”
“我也去。”
俩小孩撒开腿往家跑,很快取了镰刀回来。
项海澜又安排小孩去小溪边寻些板石,孩子搬不动,先拿滑石标记好,冬天结冰还好说,夏天丰水期,小溪上最好能架座石桥,方便过往。
割草时,项海澜脑子也没闲着,房子该怎么收拾,由父亲带着三哥和小金来弄,不需要她插手。
定了亲,她的身体问题暂时不需要担心。未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得简单捋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