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粮交上去之后,留够来年的种子和应对突发情况的必备存粮,剩下的全都按照工分,分给社员们。
项海澜赶在分粮的前一天,把新鲜出炉的假领子拿了出来。
她的手缝技术针脚细密,接缝平薄,不比缝纫机车出的针脚差。
可以毫不自谦地说,她不但是个成绩优秀的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生,也是个技艺精湛的缝纫爱好者。
当年之所以选择服装设计专业,是受一位邻居老奶奶的影响。
奶奶是关外人,祖上有人在宫里制衣局当差,学了一手好针法,刺绣太费眼睛,她把古代人制衣的绗针、缲针、倒针、三角针、锁边针、一字针等针法,倾囊相授,全部教给了项海澜。
自从跟着奶奶学习手工缝制技巧,项海澜的视野从大伯的农家饭店后厨,移情到了布料和针线上。
那是另一种形态的美,跟食物之美味,自然之美完全不同,布料在她的巧手之下,为人增添光彩,让人变美,是有她参与的艺术之美。
好比项大诚,穿上合身的半截袖假领子,打眼一看,年轻了好几岁。
棉布发软,项海澜衬衫衣领的设计有别于现在流行的长尖领,改为礼服立领,针法用了暗缲和三角针,让领尖处更加牢固和板正。
假领子做不好,穿着容易歪领子,反正她有四百床被褥,项海澜没节省,给做了半截袖和半截身,穿在身上更加服帖。
项大诚咧着嘴站在半身镜前足足美了好几分钟,不停地夸赞,“咱家人谁都没我有眼光,就我老闺女这手艺,于裁缝拍马都比不上。”
胡大仙看上的人无师自通,就是灵巧!
他的好大儿捧场第一名,“老妹儿,给三哥也做个假领子,等上秋配军装。”
苗倩有些心动,但还有些不放心,最后决定先拿自已的衣服试试手,“海澜,要不你给嫂子做件衬衫?”
项海澜照单全收,“没问题,全都包在我身上。”
王春花不在堂屋,她去里屋给老头找二儿子孝敬的军装,为了显摆女儿的手艺,老项不嫌热,大夏天要穿军装去分粮。
集合的喇叭声还没响,大队队部前的晒麦场上就已经站满了等待分粮的村民。
项大诚“姗姗来迟”,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登上小讲台,站稳了先扯领口,露出里面刷白的衬衫领子,试了试广播,先来一句,“今天真热啊。”
你穿那么多,不热才怪。
有人眼尖,看到了他身上崭新的衬衫,“哎呦,大队长做新衬衫啦?这领子好,没那么长舌头,瞅着就立整,是城里裁缝做的吧?咱村老于可没这手艺。”
马屁拍对了地方,老项笑得满脸菊花开,得意道:“不是城里人做的,是我家海澜的手艺,你们瞅瞅这做工,是不是跟大百货里卖的牌子货似的。”
老项没显摆够,干脆把上身的军装脱了,穿着“露脐装”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嘿嘿,我要不脱衣服,你们知道是假领子不?这么做省料还气派,我家海澜聪明不?”
你是大队长你说啥都对,大家齐声附和,“聪明聪明,气派气派。”
于裁缝也在底下站着,敢怒不敢言,咋地,你闺女要抢我饭碗啊?
有些老婶子替项大诚操上了心,“海澜长得俊,手还巧,得啥样男的能配上啊?”
“你们听说没?上回来咱大队那个姓肖的调去省城上班了,收粮时都没看到人影,他俩的事八成黄了,要不我问问队长家大嫂,我家老二老中意海澜了。”
“别做梦了,赶紧撒泡尿照照,就你家老二那损塞,要正行没正行,别说海澜,我家闺女都瞧不上,说句实在的,咱大队没一个小伙儿能配上海澜那丫头,条件这么好的姑娘就该嫁到城里享福。”
有人不乐意了,“城里人凭啥高人一等?没咱顶着大太阳除草,割麦子,他们连饭都吃不上。风里来雨里去,农村一人一年分六尺布票,城里人分到手的是咱们的双倍,他们糖票,棉花票,工业券啥都有,咱们铝盆漏个大眼子,都没工业券换新的,只能找人补补继续用,我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咱省吃俭用一整年,想买辆自行车都凑不齐工业券。”
话题跑偏了,从项海澜的姻缘,歪到了城乡差别上。
不过项大诚这个模特没白当,有好多人对项海澜的手艺上了心,于裁缝的生意恐怕真要被抢了。
知青们都在打趣吴呈,“小吴,你的机会又来了,要不要再去大队长跟前晃晃?”
吴呈摇头,“我没那么厚的脸皮,算了。”
陈正道一把搂过吴呈脖子,凑到他耳旁邪笑道:“才吃了一回瘪就打了退堂鼓,说白了你小子就是顺坡下驴,根本瞧不上农村人。你最近跟戴向晴走得挺近,怎么,想要内部解决?”
吴呈抬眼扫了排在前面的戴向晴一眼,“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打算结婚了,等过两年再说。”
仿佛心有灵犀,戴向晴突然转身,两人目光交汇,带着些不明意味。
浑身都是心眼子的陈正道看出了些门道,撇嘴轻嘲,“你俩就装吧。”
站在两人身后的金熠眉头微蹙,他的想法跟陈正道南辕北辙,眼睛是通往一个人心灵的窗户,戴向晴的眼神变化太明显,从木讷到野心勃勃,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没有项海澜的神奇经历,他的思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逻辑,有特务在边境活动,最近还逃到了附近的山上,红旗大队虽然人口不少,但三面环山,想要避开人群很容易。
戴向晴前段时间生病,一个人留在宿舍,她和吴呈最近经常去后山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