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芙等野狼的脚步声走远后才起身,朝教堂门口走去。
她踉踉跄跄迈下楼梯,回想着教堂礼拜厅外面的这个楼梯到底是十六阶还是十八阶。
但现实教给奈芙,多少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认清每个阶梯之间的距离。
如果步子迈得太大,就会直接踩空摔下去。
奈芙感到身上那些伤口被摔得更痛了,忽然想起迷途森林里老松树告诉她的话——当你爬不起来的时候,就不要爬。
反正也不能更惨了,奈芙想着,她干脆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渐渐地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按理说,今天是三月节第二天,教堂位置离市镇中心处不远,但此时四周却静悄悄,没有一点节日的欢闹气氛。
奈芙摇摇头,挣扎着用手肘在地上撑了一把,努力要站起来,这时,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侧肩膀被另一只手搭了搭。
哦,好心人出现了。
奈芙借力站起身来,轻轻说了声:“谢谢。”
但下一刻,她只觉扶着她手臂的那只手微颤了颤。
人看不见的时候,触觉就会特别灵敏,奈芙注意到扶着她手臂的这只手宽大有力,但指腹带着层薄茧,颤抖时微微擦过奈芙的手臂,擦过的肌肤有些刺痛。
奈芙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年迈、行动不便但乐于助人的形象。
她知道自已现在的样子也很狼狈,但还是笑了笑,对那个好心人说:“谢谢您,我自已可以走了。”
那人没有回答奈芙,握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不过那人力气不大,奈芙轻轻一挣就脱身而出。
刚才摔的那下让奈芙有点分不清方向,她就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直到双臂触碰到前方粗粝的墙体后才停下。
她仔细摸了摸,分辨出这大概是教堂对面的民居,瞬间辨认出方位,朝右侧走去,前面穿过市镇中心再向左就是回家的路。
城镇内的街道很静,看起来三月节似乎是被取消了,奈芙不禁担心昨天是不是在她晕过去后出了什么大事情,因为这安静的很不正常。
经过一户人家玻璃窗前,奈芙还听到屋内有隐约的哭声。
没来由的,奈芙想起沃尔夫对她说过的那句“你救不了所有人”,她脚步略一停,又加快穿过去。
市镇中心的路还算容易分辨,道路平整也便于行走,但奈芙开始发愁等出了整洁的市镇后,岔路多起来就不容易分辨了,但幸好——
“奈芙。”
前方是沃尔夫的声音。
接着,沃尔夫问她:“眼睛怎么了?”
奈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已这突如其来的失明,只好说:“我也不知道。”
她感觉沃尔夫给她先拍了拍外裙上的尘土,又整理了衣角,才问要不要背她回家,奈芙点点头,接着她就落到了沃尔夫的肩膀上。
奈芙被颠簸得浑身有些不舒服,开口问:“集市取消了吗?怎么没有看到人。”
沃尔夫走得不快,语速也很慢地对她说:“嗯,取消了,昨天有变异草木袭击。”
“哦,”奈芙说,“我有点困了。”接着她趴在沃尔夫肩头不再说话,沃尔夫也没再开口,只背着她往回走。
沃尔夫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从来不会问多余的事情,不会问她为什么昨天没回家,还把自已弄成这副样子,也不会追问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沃尔夫对她的态度永远是,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避免了很多不可避免的尴尬。
而且奈芙觉得沃尔夫还是个心很大的人,到家以后,摸着沃尔夫左侧肩膀位置湿了的那块儿衣服,奈芙告诉他:“刚才睡觉流口水把你衣服弄湿了。”
沃尔夫还真信了,好像奈芙说什么他都会信一样,还跟她开玩笑:“看起来你是真饿了,先吃点东西?”
奈芙没有什么胃口,硬撑着洗完澡就睡了。
·
刚睡下奈芙就做起噩梦。
梦里,重剑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她刚要解释什么,就看见面前那只缠绕着黑色布条的手端起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压向她。
接下来的枪声都真实的有些可怕,奈芙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子弹穿过她身体时的那一下剧烈的震颤。
她被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就要向一侧墙上摸去,那里有奈芙挂着的迷蝶玻璃瓶。
摸了几下,奈芙颓然垂下手臂。
她醒来以后还在奇怪为什么一片漆黑没看到迷蝶散发的紫光,又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个真正的瞎子已经看不见了。
奈芙的动作吵醒了沃尔夫,她只感觉到有一道“呼”一下的风吹过,布帘被拉开,一个身影靠了过来。
“奈芙?”
“我——”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只发出一个音节又赶紧闭上嘴,因为一开口发出的某些声音会让她有些难为情。
沃尔夫扶她重新躺回去,不可避免地手背触碰到她的脸颊,好在沃尔夫已经替她找到了奈芙都没想好的合适理由。
沃尔夫说:“又饿了?”
奈芙不吭声,沃尔夫也没离开,坐在她床边自言自语起来。
沃尔夫自顾自地讲起三月节的集市,讲他在集市看到的小吃,酥脆金黄的炸土豆,一半是果酱一半是巧克力的环形面包,腌制得入味的黑胡椒白香肠,还有用石榴、葡萄和无花果混合制成的饮料。
奈芙的注意力刚被吃的东西吸引,沃尔夫很快又说起集市上那些色彩鲜艳的衣服,顺带批判了现在贵族小姐的紧身衣和鲸骨裙。
沃尔夫这样评价:“对女人的身体来说,这简直就是封印。”
奈芙深有同感,顿时来了兴趣:“穿睡袍就蛮舒服的,但可惜不能穿出去。”
沃尔夫提议:“我们住得远,周围又没有其他人,给你做几件能在家里穿的怎么样,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奈芙狐疑地问:“你会做?”没等沃尔夫回答她又说:“我喜欢红色。”
沃尔夫顿了顿:“除了这个颜色以外。”
奈芙奇怪道:“这个颜色有什么问题?”
接着她就从一向很不正经的沃尔夫嘴里听到四个字:“很不正经。”
奈芙立刻不高兴起来,红色怎么不正经了,她就是朵红色的玫瑰。
沃尔夫接着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鞋子呢,鞋子要不要新的?”
奈芙闷声:“要。”
“还想要什么?”
沃尔夫语气轻松起来,隔着厚厚的棉质睡袍握了握奈芙的手臂,但这一下刚好抓到奈芙受伤的地方。
她痛得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奈芙感觉衣袖被挽了上去。
周围瞬间一静,只剩下沃尔夫和她一重一浅的呼吸声。
“其他地方还有吗?”
见奈芙摇头,沃尔夫又问:“我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