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式敕命下达至我们手中,整整花费了九日时光。
据说,从加西亚出发乘坐火车前往帝都鲁菲亚只需一日即可抵达。
原本以为像加西亚这样的军事设施应建于偏远之地,但显然那些惧怕亡灵的帝都富商们坚决反对这一点。
特尔塞侯爵派出的使者自加西亚出发到达鲁菲亚需一日时间。
获得觐见许可则又需两日。
再者,使者需要两天的时间来说明情况,详述缘由,并最终制作出命令我们觐见皇帝的敕令。
于是,使者在第六日归来,次日我们便启程前往帝都。抵达当日我们在皇宫外待命,最终得以面见陛下,由其亲自向我们颁布敕命。
这如同蜗牛般的程序让人质疑皇帝的精神状态,但回想起来,似乎历来都是如此缓慢。
况且,虽然我们是阿尔梵费尔帝国的子民,但图薇迪亚却是来自另一个国家——莱瓦斯王国贵族之女,因此还需进行国际间的协调。
在这等待使者的六天里,我们的生活一如往常,继续着训练。
当然,原本计划作为队员执行任务的图薇迪亚,在被认出为救世主后,这一安排自然取消了——她没有领取队服,而是主要留在魔法研究院接受所谓的“讲座”。而身为队员的我们以及原计划前来加西亚留学的赫利安萨斯,则一如既往地参与训练。
值得一提的是,从未料想到赫利安萨斯会受到如此待遇的我们,几乎是破天荒地全心祈祷:“千万不要和赫利安萨斯分到同一组。”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祈愿得到了回应,抑或是图薇迪亚暗中做了些什么,总之五天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未曾与赫利安萨斯正面接触。然而问题在于图薇迪亚。
毕竟她无法完全避开他。
事实上,每日午宴时,赫利安萨斯都会被邀请至研究院与她共餐。
早晨因各自日程不同而错开,夜晚则以“加深与队员们的感情”或“婚约前不应每日共同进餐”等理由避开了他。唯独午餐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借口回避。
“因为有父亲在,才能勉强忍受……”
她用一副死气沉沉的眼神说道。但从她晚上狼吞虎咽的样子来看,中午大概一口未食,或者即便吃了也随后吐了出来。
虽心疼却无能为力。
卡尔迪奥斯曾试图以身份为由提出一同参加午宴,却被研究院斥责为“妨碍未婚夫妻难得的相聚”。
所谓相聚,实际上不过是彼此用眼神互相伤害罢了。
就这样到了第五天,有传言称图薇迪亚送别即将返回莱瓦斯王国的父亲时泪如雨下,引来了不少关于“救世主竟然也会哭泣”的议论。
对于这些传闻,我自有看法,而她落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还得再与赫利安萨斯共度一日午餐时光。
尽管唯一的依靠——她的父亲即将离开,但她绝不会为此哭泣。
我见过她因喜悦或感动而流泪,但从没见过她因痛苦或悲伤而哭泣。
她是绝不会将这种泪水示人的人。
诚然,父亲本可以为了等候女儿接受敕命而调整行程多留些时日,但他或许并未预料到事态会发展至此,且莱瓦斯那边可能已安排了许多事务等着他处理。
旅途中的变数难以预测,这也算是无可奈何吧。
图薇迪亚经历了波澜起伏的日子,而我们这边则相对平静。
既然无需面对赫利安萨斯,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唯一令人烦恼的是突然间许多人开始主动找我们攀谈,但凭借丰富的人生阅历,我们轻松应对。
尼尔和拉拉起初显得有些拘谨,当我告诉他们一切照旧后,他们才恢复了往日的自在。
至于蒂莉,她既不愿谄媚讨好,也不适合再高高在上,于是选择尽量与我保持距离,倒也算得上和平相处。
终于到了启程前往帝都的日子。
当晚,我们六人齐聚特尔塞侯爵府邸,聆听宣读登城敕令。
这部分内容对我来说已是司空见惯,数十次的经历让我对此略显麻木。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国界如何更迭,这类敕令的文字风格始终如一。
若我是普通人,或许会对侯爵府的奢华赞叹不已,感慨这才是贵族应有的样子。但我已经历过贵族生活,故对此并不感到特别惊讶。
当侯爵询问是否要让赫利安萨斯同行前往帝都时,我们立刻警醒并竭尽所能劝阻。
“罗贝利亚先生毕竟是与‘莉莉塔里斯家’联姻的对象,不宜劳烦他参与此事。”
“若同去恐怕会恋恋不舍。”
“希望他能尽快适应加西亚的生活,为重逢做准备。”
等等。
我们的强烈反应让特尔塞侯爵颇为惊讶,但我们最终赢得了这场争论,着实松了一口气。
陪同我们前往帝都的首先是那位带回敕令的使者。
虽然往返奔波定然疲惫不堪,但他脸上洋溢着使命感。
其次是一些护卫人员。
按理说,论实力我们完全可以保护自已,甚至反过来保护他们,但这更多是为了形式上的体面。
说到体面,我们被告知必须穿着加西亚的制服前往帝都。
当我坦白自已丢失了军帽和外套时,得知将为我们所有人提供全新的装备,不必担心。
顺便提一句,当听说大家都能穿上统一的新制服时,图薇迪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接下来是一位侍女,据说是图薇迪亚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仆人。
对不擅长交友的图薇迪亚而言,这位侍女无疑是个难得的存在。
在了解了翌日出发的具体安排后,当晚我们就解散了。
这种繁琐的流程总是让人感到厌烦。
我们是在侯爵府的会客室里听取敕令的。
解散后刚走出房间,就见到一位似乎是特意等候在此的女性。
她身穿女仆装,但并非是这座侯爵府的标准制服。
那件以淡蓝色为主调的女仆装,显然是图薇迪亚带来的随行人员所穿的制服。
她用白色边沿的帽子固定住麦色的头发,雀斑点缀下的精致面容上镶嵌着嫩绿色的眼睛。
看到图薇迪亚,一直安静站在墙边的她顿时双眼放光。
同时,图薇迪亚也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梅丽亚!你也一起来帝都吗?”
哦,原来这就是之前提到的图薇迪亚的侍女。
当我们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时,梅丽亚轻轻抽回自已的手并向我们鞠躬致意。
“我是梅丽亚。旅途中我会负责照顾小姐——图薇迪亚大人。诸位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她以平稳的声音自我介绍,我们也礼貌地回礼。
梅丽亚显得十分谦逊,图薇迪亚笑着安慰她道:
“不必那么拘谨,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倒是,听说明天我终于可以领到队服了,现在衣服到了吗?还是明天早上才会送来?我可以穿新队服出发吗?”
面对连珠炮似的提问,梅丽亚无奈地笑了笑。
“衣服已经在我的房间里了。不过,小姐,明天您需要穿着平时的衣服出发。队服是留给觐见皇帝时穿的。”
“这样啊……”
图薇迪亚看向德森特拉,后者正穿着队服。
“我还很期待穿这件帅气的队服呢……”
德森特拉忍不住笑出了声,卡尔迪奥斯拍了拍图薇迪亚的肩膀。
“你未必能像特里那样驾驭这套队服哦。”
“小心挨揍。”
图薇迪亚迅速反击,然后转向睁大眼睛的梅丽亚微笑道,调皮地用手指轻点嘴唇,
“路上发生的事,不要告诉父亲哦?
我想在他面前永远是个值得骄傲的女儿。”
我瞥见了这一幕,深深印入脑海,即使百年之后也难忘怀。
梅丽亚也露出了笑容,双手交叠置于胸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明白了。
——小姐,根据您的父亲的意思,今天请您沐浴以备明日出行。请跟我来浴池。”
图薇迪亚点了点头,转身拉住了德森特拉和安娜贝尔的手。
“梅丽亚,她们两个可以一起吗?”
梅丽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当然可以,只要两位小姐不嫌弃我拙劣的服务。”
“那就走吧。”
德森特拉和安娜贝尔被图薇迪亚拉着跟了上去。
梅丽亚似乎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困惑,眨着眼睛——确实,对她来说,我们之间仿佛是初次见面的关系。
我瞥了一眼科里乌斯,只见他望着远去的女子们,疲倦地喃喃自语:
“——该怎么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呢,真是头疼。”
“这种事情应该由图薇迪亚自已来解释吧。”
卡尔迪奥斯回答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我先回房了,明天出发前还要去向许多姑娘告别。”
“…………”
“…………”
目送卡尔迪奥斯离去,我和科里乌斯相视而叹。
“……回去吧。”
“……好吧。”
在这个本该充满紧张与期待的夜晚,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又一次例行公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