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科尔尤斯和安娜贝尔果然匆匆赶来。
安娜贝尔双手抱着毛毯,而科尔尤斯则跟随着一个巨大的藤编篮子。
那在空中飘浮的篮子构成了一幅颇为奇异的画面。
见到我被迪森特拉和卡尔迪奥斯安慰着,安娜贝尔紧抿着嘴唇,默默地为我披上了毛毯。
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依旧寡言——正这么想着,安娜贝尔却以一种低沉到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
“——鲁德贝基亚,如果你知道是谁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请告诉我。”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但我却因此泪如泉涌。
或许是因为毛毯带来的温暖让我放松了警惕,也或许是因为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安娜贝尔此刻竟如此关心我,令我感动不已。
安娜贝尔的脸庞一如往昔,只是比起我记忆中的模样,她的头发剪得更短了。
淡蓝色的秀发光泽亮丽,齐肩处被整齐地修剪。
额前的刘海齐眉而整,其下闪烁着的淡紫色眼眸,虽常带有一抹脆弱,此时却燃烧着愤怒之火。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这时,科尔尤斯跑过来,几乎是滑跪在我面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与我和卡尔迪奥斯那带有自然卷曲的头发不同,科尔尤斯的银色直发略长了些,在脑后用黑色丝绸丝带束起。
他眯起了深紫色的眼睛,怜悯地看着我,并轻拍我的背脊。
“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我曾经也有过同样的经历。你一定很不安吧,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番话出自一个亲身经历过的人口中,让我的眼泪更加止不住。
想起科尔尤斯曾以二十三岁的年纪重新与我们相聚。
正当我在颤抖中哭泣时,科尔尤斯将他带来的大篮子放在了我面前。
当他打开篮盖,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瞬间,我的泪水就干涸了。
篮内铺着洁净的布巾,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面包、肉块、派饼,还有装在小纸袋里的可乐饼。从可乐饼渗出的油渍使袋子变得半透明。
见我不再哭泣,科尔尤斯温和地说道:
“你一定饿坏了,鲁德贝基亚。迪森特拉说你像是快要饿死的样子出现,所以我赶紧搜集了一些吃的。”
“喂,特丽,你这么说太夸张了吧?”
卡尔迪奥斯调侃道,但迪森特拉以愤然的低语回应:
“有什么办法!鲁德贝基亚好不容易出现了,却是这般模样。难道你不震惊吗!”
“慢慢吃吧。”
无视迪森特拉与卡尔迪奥斯的对话,科尔尤斯平静地说。
以此为信号,我拿起夹有香肠和香草的面包以及一块烤得金黄的肉开始狼吞虎咽。
——美味得几乎让人落泪。
肉的鲜美在口腔中蔓延,烤得酥脆的面包香味四溢,稍微凉了的香肠口感十足。
真是太棒了,我的味蕾终于又开始工作了。
吃完面包和肉后,我又抓起可乐饼咬了一口。
油汁在嘴里流淌,外皮酥脆。
面对狼吞虎咽的我,科尔尤斯从篮子里拿出一瓶水递给我。
我一口吞下了嘴里的食物,接过瓶子喝了几口水。即便是普通的水,此刻也显得异常甘甜。
在众人默默注视下,我一边流泪一边默默地吃着。
寒冷与安心交织在一起,让我的身体颤抖不已。
注意到这一点的卡尔迪奥斯一直用毛毯为我搓背取暖。
与此同时,安娜贝尔的眼神愈发不善。
尽管全神贯注于进食,我心中却始终牵挂着另一位成员。
他在哪里?
是否还没有与我们会合?
他是否还记得我们?
他是否安然无恙?
虽然心里焦急万分,但我却无法主动开口询问。
甚至无法表现出一丝焦虑。
——当篮子空了的时候,就连我也感到饱足了。
同时,这也是我此生第一次能够安心地享受美食,很快便感到了浓浓的睡意。
显然大家注意到了我的状态,纷纷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怎么办?他好像要睡着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这里被人发现。如果外人闯入的消息传出去,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一点风波算不了什么吧?为了鲁德贝基亚嘛?”
“正因为是为了鲁德贝基亚,所以才不能让事情闹大。你这家伙脑袋还是那么轻率。”
“哎呀,安娜贝尔,你这样说我会哭的。”
“安静点。不过,鲁德贝基亚,你的样子实在不适合洗澡……”
我虽然昏昏欲睡,但听到科尔尤斯提到洗澡时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洗澡,非常赞成。
看到我的反应,卡尔迪奥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迪森特拉见状微微一笑。
“气氛缓和了不少呢。——换洗的衣服怎么解决?”
“穿我的衣服——”
“不,按照身高来看,应该更适合穿我的衣服。
科尔尤斯,每次转世你都比我们矮上一截。”
“——我的身高是正常的。”
“好啦好啦,不管是矮个子还是高个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鲁德贝基亚带走。”
随着安娜贝尔的话音落下,卡尔迪奥斯扶着我站了起来。
“嘿,还能站起来吗,伙计?”
勉强支撑着身体,我缓缓起身。
当我身上的毛毯滑落时,迪森特拉轻轻一弹手指便将其悬停在空中,随后她将毛毯抱在怀里,歪头思索。
“假设我们可以顺利把他带到浴室,之后让他在哪里休息?”
“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
卡尔迪奥斯和科尔尤斯的回答几乎重叠,引得迪森特拉和安娜贝尔忍俊不禁。
卡尔迪奥斯和科尔尤斯对视一眼,短暂沉默后,科尔尤斯低声说道:
“……卡尔迪奥斯,最近你是不是又把女孩子带回房间了?周围的人都看得很紧吧?”
“恰恰相反,正因为有过这样的前科,即使有人察觉到些许动静也会以为‘哦,又是这样’而已。况且我的房间在角落,相对安全。”
对于卡尔迪奥斯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内心一阵无奈。
一如既往的风流成性,玩心过重。
科尔尤斯叹了口气,提起空篮子。
然后按住眉间,似乎认命般地低声说道:
“……好吧。去卡尔迪奥斯的房间。——鲁德贝基亚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我们赶紧带他去浴室。”
“——这样可能会引起注意。”
安娜贝尔低声提醒道。
她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总爱往坏处想,这次也不例外。
“拜托,别这么说嘛。”
卡尔迪奥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而迪森特拉则是叹了一口气。
“要是她在就好了……没办法。安娜贝尔,我们去前面分散一下别人的注意力。”
迪森特拉说完,安娜贝尔点头应允。
而我,即便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也被迪森特拉的话触动了心弦。
她说“要是她在就好了”。
这意味着,她并不在这里。
并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不在,而是根本还未与我们汇合。
她到底在哪里?
是否还没有想起我们?
——不,她一定会想起来的。
只要记起,她就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们的。
迪森特拉将毛毯塞给了卡尔迪奥斯。
卡尔迪奥斯一只手扶着我,抱怨了一声“喂”,但迪森特拉并未理会。果然是迪森特拉,虽然爱哭鼻子,但却有着女王般的气质。
“走吧,安娜贝尔。”
“好的。”
安娜贝尔和迪森特拉轻盈地向反方向走去。
不是我来时的方向——堡垒的正门,而是另一侧,那里可能有后门。确实,他们是从正门的反方向来的。
卡尔迪奥斯扶着摇摇晃晃的我,同时将毛毯推向科尔尤斯,说道:
“我们也跟着走吧。”
“嗯。”
科尔尤斯接过毛毯,连同篮子一起抱着,点了点头。
我们沿着堡垒旁的树木阴影悄悄前行,卡尔迪奥斯扶着我,而科尔尤斯则紧随其后。不久,后门出现在眼前。
与正门相比,这里明显小得多,更像是一个侧门。
安娜贝尔站在那里,急切地向我们挥手示意。
当我们靠近时,卡尔迪奥斯警觉地遮掩着我,问道:
“特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