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我是依靠长公主才……”
“陈医正说了,磨药熬药的是大夫,治病救人的也是大夫……请问小傅大夫,你磨药的时候认真仔细吗?你治病救人的时候尽了全力吗?”
“我当然……”傅清宜看着赵湘芙认真的双眼,也郑重地回答道:“我很认真!”
“那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好大夫了!”
傅清宜一怔,茫然地问道:“可祖父也很认真,他一生治病救人无数,也从不仗着神医的名头松懈对医术的钻研,他拒绝了太医院的招揽,定期去乡下做赤脚医生,也曾学神农尝百草自已去使用药效……可他治死了人,也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庸医……”
“我问你,你祖父当真失误了吗?”
“没有!”傅清宜解释道:“那个死者的病症我很清楚,祖父对症下药,原本已有好转。可那人身子骨弱,又因为长期纵欲过度而掏空了身体,一场大病没撑过去就死了。”
“是啊,病人死了固然遗憾。但这不是你祖父的错。你祖父没有做错什么,不该遭受这样的指责!”
“你是唯一这么说的人……”傅清宜说到这儿,猛地怔住,“不……不是,长公主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幕。
那时他被迫进入公主府,虽然认了命,却极度消极低沉,茶饭不思,连医书也不再看了。
长公主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傅清宜,你给我听着。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要相信,你祖父没做错,是世人错了!你要坚信这一点,还要将傅家医术学好,传承下去!”
可他那时年轻气盛,又沉浸在悲伤和屈辱之中,所以崩溃地朝她大吼——
“你懂什么?!我祖父是神医,神医怎么能医死人!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会懂!”
之后没多久,他就被送去参加太医院的考核并且顺利通过留在了太医院,再然后就开启了漫长的磨药生涯。
“所以,你明白了吗?”赵湘芙说道:“世人给你祖父冠以神医之名,又以此逼迫他治好所有的病患。你祖父连太医都不做,可见并不在意虚名,他真正想做的是唯有治病救人而已!”
“我想做的……也是如此!”
“所以啊,不管是长公主是以何种方法让你进了太医院……做面首也好,吃软饭也罢……只要能让你继续治病救人,不就是帮你达成了心愿吗?”
傅清宜只觉得心中的那团迷雾逐渐散去。
“长公主……是为了帮我?”
“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再问一个人!”
“谁?”
赵湘芙答道:“陈院正!”
两人一同去了陈院正所住的地方。
此时他正用着晚膳,面前放着一碗清粥、一碟小菜,还有一碟子鸽子蛋。
他的筷子准确快速地夹起一颗蛋放进了口中,陶醉地享受着。
看到这一幕,傅清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陈院正是故意推自已出去的。
“您与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傅清宜问。
陈院正笑眯眯地放下筷子,“什么非亲非故,长公主不是说了让你给我学生吗?”
“长公主当时……”傅清宜并未将当时的话当真。
“哼,你以为你这两年读的那些医书是白读的?随手可用的药材是白用的?若非长公主允诺让你做我的关门弟子,我会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将你放在太医院?”
“真的……是长公主在帮我……”傅清宜郑重地问道:“院正大人,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能否告诉我?”
陈院正瞄了一眼茶杯,傅清宜连忙给续上一杯热茶。
陈院正捧起热茶,这才缓缓说起当年的事来。
“说起来,你祖父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在陈院正的叙述中,傅清宜才得知,自家祖父和陈院正原来一同在傅氏医馆学过医,傅氏没有医术不外传的规矩,每个大夫都会收二三弟子,将医术倾囊相授。
“那个姓秦的,学了傅家的医术,立马就开了家医馆和傅氏打擂台,还以权势压人,逼得傅氏惯了在当地的医馆以避锋芒。只不过姓秦的医术不精,医馆后来也被别人挤兑地关门了。”
“这个姓秦的是太后娘家的人?”
“正是太后娘家的旁支,那个死在你祖父手上的人就是他的儿子,当时我就知道有猫腻,让你祖父拒诊,你祖父却说不能为医者不能将病患拒之门外……”
“祖父他……一向如此。”
“后来的事你也清楚了,那个死了病患其实也算不上太后多正经的侄子,不过是秦家那旁支仗着太后的权势打压傅家罢了。”
傅清宜想到当初傅家遭受的迫害,愤恨不已,“太后为何任由他们如此……”
赵湘芙开口道:“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啊!在那之后,傅氏药房和医馆都被秦家收入囊中了吧?没了秦家的掣肘,秦氏在京城估计就是一家独大,想必太后也从中得了不少利,自然要对你赶尽杀绝了!”
陈医正摸着胡须没有否认。
“可我这两年并未遭受什么伤害。”
“你在太医院的确过得很安稳,那是因为太后那个旁支早就倒了,秦家的药房和医馆也早就改头换面,自然也没人会对你如何了!”
傅清宜和赵湘芙都无比震惊。
“长公主曾经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我,让我在合适的时候还给你。”
陈医正抱了个箱子出来,傅清宜打开一眼,眼眶瞬间就红了,“是祖父亲自撰写的医书!当初被人抢走,怎么会在此……”
说到这儿,他突然反应过来,“是长公主!”
“不知你有没有印象,大概一年前,长公主突然约你去城外赏花……”
“我……记得。”傅清宜自然不会忘记,那天长公主大张旗鼓地让他陪她赏花,让他再一次遭到众人耻笑,而且那天还是父母的忌日,她却不许自已去拜祭父母……
“正是那一日,那姓秦的于半夜死于城外,且身边还带着一群死士。听说那是一场恶斗,但因为其死因不明,又因为有人将他犯罪的证据送到了提刑司,为了不连累到太后的名声,所以这事被压了下来。”
傅清宜猛地想起了一些原本不愿回想的事情,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装医书的箱子上,看清那一抹暗色时,他更是连手中的医书都拿不稳,“啪”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