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见到了邓连长,见到了李指导员,见到了王成副连长,见到了许多战友,包括老乡姚依林,他的手好好的,一点伤残也没有。大家好像在没有出发参战前的驻地,大家聚在一起,长长的一桌子食物,非常丰盛,有鸡有鸭,有鱼有肉,难得地每人跟前都斟满一大碗酒,满屋飘香,团里的宣传队也来了,载歌载舞,银铃般的歌声在耳边传扬......
一个年轻的护士来到一间病床上,关切地看着这个满头包裹只留下眼睛鼻孔和嘴巴的战士,她细致地检查了点滴药水的情况,再听了听战士的呼吸声、将听筒深入他的胸膛。在心脏部位,听听他的心跳。
一切正常后,护士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看看眼睛的感观情况,最后摇摇头。这时,查房的医生也走过来,低声问护士战士的情况,护士轻声说:“各项指标恢复得很好,就是还没苏醒,这都快一个月了。”
医生道:“他头部中弹,有一小块弹片卡在大脑内,幸好位置没有伤害到大脑,能不能醒来,完全靠他的造化了。”
医生继续道:“这个战士也很不幸的,也很幸运,当时同志们已经把他当作牺牲的同志,一个跟他清洗整理的朝鲜阿妈米见他动了一下,赶紧叫人抢救,他才幸运救下来。那片脑袋里的弹片这辈子恐怕要跟着他了。”
护士低声道:“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
医生沉声道:“不管他醒不醒过来,我们都要做到自已的责任,他们是祖国的英雄,我们绝不会放弃。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想,他一定是一个英勇的志愿军战士!”
杨兴与邓连长和李指导员并肩而行,他们来到了 315 高地,望着那满目疮痍的土地,邓连长激动地指着远方,豪迈地说:“小杨,你看,我们虽然艰苦战斗,但是我们将阵地稳稳守住,敌人只得狼狈败退,我们又一次赢得了胜利!”
李指导员一如既往,轻轻地拍了拍杨兴的肩膀,满意地对他说道:“小杨,你这次表现非常好,你率领战士们勇猛地冲破了敌人的封锁,及时为我们送来武器弹药,有了这些武器弹药,我们才能狠狠地痛击敌人,你瞧,这满地敌人的尸首,有你一半的功劳。”
王成副连长扛着一支重机枪,从 132.8 前沿飞奔而来,高声呼喊:“小杨,小杨。你看你,炸了碉堡就跑了,这支美式重机枪可是宝贝啊,有了它,敌人休想从我们的阵地上踏过一步。”
苟班长也迈步走来,亲切地对杨兴说道:“你这小鬼头,学会了步谈机也不跟我透露一声,年轻就是好啊,一学就会,你看看我,琢磨了这么久,还是一窍不通,我看 1 连的无线电通讯就交由你负责吧。”
3 班长突然从身后倏地窜出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杨兴的脑袋,打趣地说道:“你这家伙真行啊,把我压箱底的本事都学去了,连一声师傅都没叫过。”
姚依林也走上前,神秘兮兮地对杨兴说:“杨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立功了,入党了,你可要加把劲哦。”
45 师师首长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他满心欢喜地对杨兴说:“小杨同志,真让人羡慕啊,在英雄连队中成长起来了,你看 1 连,他们不愧是志愿军的英雄连队,315 高地依然牢牢地掌控在他们的手中,现在大部队已经上来了,美帝国主义再也无法从我们的手中将它夺去!”
所有人的影子如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迷雾所笼罩,在杨兴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杨兴心急如焚,他连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还来不及谦逊地接受表扬,来不及作出自已的保证,来不及与大家握手庆祝,便急忙伸出手去。然而,他们却如同幻影一般,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兴焦急地大喊:“你们不要走啊.......”
“同志、同志,你醒醒——”
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唤声,宛如一阵春风拂过。杨兴费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几张陌生的脸庞,仿佛是从梦境中浮现出来的。紧接着,一阵激动的欢呼声传来:“他醒了,他醒了......”
我是谁?这是在哪里?他们又是谁?我为何看不清?杨兴的脑海中一片朦胧,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浓雾所笼罩。他又一次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这天,杨兴在护士的搀扶下,在医院外的花园里缓缓漫步。他的步伐还有些踉跄,美军炸弹的破片伤到了他的韧带,他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定时间锻炼。
这是他醒来半个月后的一天。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已回国三个多月了,63军、188师、564 团参加的最后一战——金城反击战已经打响。然而,他却没有机会回到那片热血沸腾的战场。
由于部队仍在朝鲜奋勇作战,暂时没有人来探望他、关心他。医院当地的军代表在了解了他的姓名、部队番号以及受伤的大致经过后,也没有再来打扰他的休养。对于杨兴这样一名普通的战士来说,只要伤势逐渐好转,无论是医院还是军代表,都不会过多地慰问和过问,当然,地方组织的一些群众性慰问和汇演等,不时出现在医院里。
就在这一天,护士转来了一封来自部队的来信,信是7营教导员让同志写的。他们已经得知了杨兴的情况,原本以为杨兴已经英勇牺牲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并且已经回国接受治疗。这封信,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了杨兴那颗孤寂的心。信的内容非常简单,主要是关心一下杨兴的身体康复情况,向杨兴讲解金城战役7营作战的概要,同时告诉他停战协议已经签署了,志愿军很快就要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