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可不管他信与不信。
直接往后院去。
李老太爷也不敢阻拦,不管怎么说,方才南无的一手也镇住了李家人。
天已经黑了,家中奴仆们提着灯,一行人往正院去。
李老太爷的夫人胡氏病着,已经月余不得起身了。
柳生和陆秽不敢走进去,毕竟这是女眷居所,但是南无回头:“真不去啊?那可就错过好戏了。”
陆秽想着自己的指责,咬牙还是跟进去。
柳生犹豫了一会,也只好跟进去。
正院里的奴仆要阻拦,南无只是轻轻一弹,她们就靠近不得。
老夫人胡氏拖着病体下地,惊慌不已:“老爷,这是做什么?”
“胡氏,几十年前的帐,该还了吧?”南无对她笑,素手一翻,拿出一支香。
顺便就点在了房子里本来的香炉中。
那是一只深褐色的香,烟气泛着蓝色,飘飘渺渺的散开在屋子里。
很快,就传来一阵哭声。
如泣如诉,俨然是男子的声音。
胡氏浑身发抖靠着床榻不敢动。
李家人此时也动不得,只听着那哭声一阵比一阵高。
南无摆手,就见当地显出一个虚影,渐渐凝实,竟是个美男子。
宽肩窄腰,墨发披散,穿着一件玄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根腰带,袒露着胸膛。
他此刻不再哭泣了,却眼神幽幽的看着胡氏。
“这是……这是……这是什么?”李老太爷已经要吓得站不住了,幸亏他孙子一直扶着他。
南无回头看李老太爷:“你命格中,本无富贵。你本该是一生碌碌无为,穷困潦倒,甚至子孙稀薄。可你却能官居二品,荫庇子孙,富贵一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运的?”
李老太爷胡子抖动,看着胡氏,他确实是出身贫寒。
原本不管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今日。
就算是学问再好,朝中无人,怎么可能做到二品官?
可是他娶了胡氏的第三年开始,就开始渐渐好起来,科举中了之后,就开始步步高升。
在官场也是得遇贵人,一路顺遂。
他感念胡氏给他带来的好运气,于是一辈子都不纳妾,也算是这个时代里对妻子忠诚的好男人了。
“是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胡氏颤抖着跪下来:“求求高人不要怪我的夫君,求求您!”
“转运改命,还能相安无事几十年,你怎么做到的?”南无垂眸问跪着的老妇人。
“我……我的祖父年少时候,捡到一本奇书,上头的法术稀奇。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进山,遇见了……遇见了鹿仙。它与我父亲相谈甚欢,从此就成了好友,我……我……”
胡氏说不出来了。
南无一笑,替她补上:“后来你长大了,就与鹿仙暗生情愫,哄骗他帮助你。你出嫁之后,哄骗鹿仙替你的夫君改命是不是?”
胡氏不敢看任何人,低着头:“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鹿仙长叹一声:“你实在不该害我姓名啊。”
他声音有些森冷,透着无尽的幽怨。
胡氏浑身颤抖:“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她糊涂,是她糊涂,还请大仙饶恕我一家姓名!”李老太爷这会子回神,跪下磕头。
李家在场的人都跪下来,对着鹿仙磕头。
鹿仙看着他们:“要我饶恕你们家,那就要胡氏拿命来抵,你们也愿意吗?”
李老太爷一愣:“我愿意!”
胡氏苍老的面容一下就苍白了,她看着李老太爷,倒也没说什么怨恨的话,只是默默垂泪。
李老太爷走过来挨着她:“咱们老了,要是实在逃不过,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跟你一道去,可咱们李家还有子孙呢,那都是你我的子孙啊,你不能看着他们都去死吧?”
胡氏哭着靠在李老太爷身上。
鹿仙叹口气,回身给南无行礼:“多谢大人帮我。”
“冤有头债有主,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南掌柜!”陆秽上前一步:“这……”
南无轻轻一点,陆秽就站在原地不能动了。
“鹿仙活着的时候,已经是修炼了九百年的鹿妖,他受人蒙骗,动了妖法替人改命,又被那妇人欺骗,用命替李家换荣华富贵,他只差一步便可登仙,却从此陨落。肉身已经被毁了,灵魂也会渐渐消散。”南无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偏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可他……”
“你想说,他是妖?妖与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南无看着陆秽:“你以人为基础,但是六界众生都是活物。”
“那也不能叫他如此报仇,他难道要屠杀李家满门吗?”陆秽急的直冒冷汗。
“鹿仙,小生闻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已经是如此遭遇,就算把李家人全杀了也不能复活你,你何不手下留情?说不定你还有别的机缘呢?”柳生也动不了,口口声声劝着鹿仙。
鹿仙看了他一会,对他一笑:“原来如此。”
“我只拿回我的东西,李家如何,我并不关心。”鹿仙对南无行礼:“事了后,愿意归于琉璃盏。”
琉璃盏,便是琉璃花,琉璃盏现世,主天下大乱。
鹿仙活了九百年,自然是听过的。
南无笑了笑:“我还记得,经合山中的讹兽们,那时候我路过那里,它们成群结队出来。个个满口谎言,却个个都很可爱。那时候,经合山下黑龙潭里的还不是龙,而是蛟。山腰上那颗老松也还活泼。这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九百年。”
鹿仙也回忆起来:“只可惜那时候我还小,不曾亲见大人风采。如今再见,却已经是这般模样。昆仑的天火降下,那座山都已经烧平了。讹兽们法力低微,无一逃生。老松庇护了山中无数精怪,可最终草木全部化为灰烬。黑龙拼了一生的修为,也只救出来几个幼崽,我便是其中的一个。黑龙用尽了修为,终究没能逃得活命。他死的地方后来化作一汪潭水。我也很久没去看过了。”
“总还会再见的。”南无轻笑:“总会有那么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