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那孩子也不必再说什么,都已经是鬼魂了,还能说什么呢?
“回去看看吧,给你留一支香,你儿子闻到香味,就该去地府,他是枉死,来生会有个不错的出身。至于你,香燃尽之前回来找我。我在黄粱等你。”说着,南无就拽起柳生,消失在原地。
徒留下一对母子还在原地伤怀。
回到黄粱的时候,天光大亮,显然回来的时候快多了。
柳生就像是坏掉了一般坐在那回不来神。
他知道,掌柜肯定不是凡人,可掌柜真不是人啊?
还有鬼,他见鬼了,两只!想着他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又掉,起来又掉,真的好可怕!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茂县外三里一座道观,一个老道瑟瑟发抖的躲在案几下面。
掐着指头念咒,不停的求祖师爷保佑。
可惜,头顶上祖师爷的神像黯淡无光,无动于衷。
如今百姓的日子难过,是有许多人求神拜佛,可他们求的另有去处,不是这里。
这老道不善经营,心术不正,道观里的神像从来也没显灵过。
他会的那些邪门歪道也不是正经的道术。
人家如今来报仇雪恨,又有谁还会帮他呢?
严氏母子本来不敢进殿,毕竟他们都是鬼魂。
可是此时看着这个老道的样子,终于严氏鼓起勇气踏进了那殿门。
破败的道观,野鬼可以随意进出,可见这里早已失去的神性。
她哭着,露出一副苍老颓废的样子:“你把我害的好惨啊!你把我的孩子们害的好惨啊!”
若非当年那一颗药丸,她绝不可能与朱家老二有什么苟且,就不会害了她这么多个孩子的性命。
也不会娘家兄弟都没了,侄子们都不知道流落去哪里。
不管是改嫁还是守寡,她都会努力养大孩子们,至少她的长子那时候都八岁了。
朱老二是那个恶首,但是这个道士也得算个罪魁。
严氏的儿子被困在枯井中这么多年,怨气自然深刻。
他此刻脸色灰白,一双眼全是眼白,整个头上全是血。浑身打小伤疤流出汩汩血液。他的胳膊和腿明显都断了,但是却不影响走路,就是看起来更加的诡异可怕。
他脖子也好像不正常的支棱着,用一种极度诡异恐怖的样子看着道士,好像在笑,又好像是哭。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案几,凑近了那个已经吓得尿出来的道士:“你看我,你看我,你看我啊。”
“啊啊啊啊!”道士钻出案几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符丢过去,可惜没用。
严氏凑过去,用她那苍老的面容对着道士:“你跑什么,你看看我们,你看清楚啊,啊哈哈哈哈哈……”
严氏生前,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这么笑过了,此刻笑起来,只觉得浑身轻松。
严氏伸手,就把那道士的一条手臂扯了下来,她笑着,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那鬼孩伸手,在那道士的肚子上扎了一个洞,他只觉得痛,低头看去时,他的肠子已经流出来了。
他疯狂尖叫,用自己另一只手试图堵住。
可惜严氏又卸了他另一只手。
鬼孩又在他胸口开了一个口子,把青紫的小手伸进去,把他的心脏掏出来,对他一笑,就咬了一口。
道士的叫声戛然而止,鬼孩手里的心脏瞬间就停止了跳动。
严氏母子再次出现在黄粱,南无也不意外:“这小子不想投胎了?”
鬼孩跪地:“求神仙留下我侍候,我愿意做您的鬼童。”
“你以为我是什么道士?”南无哼了一声:“留下你,我还怎么收你娘的魂魄?”
“我愿意!”严氏忙道:“他也不会强留我,为了我其他的孩子们,我愿意。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后悔。只是求您收下他,他不想去投胎了。”
世道这样,就算是转世了,真就能有好日子?不如跟着神仙,或许日后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她纵容死了,还是想为孩子打算,为这个她最愧对的孩子。
“好吧,那就留着给小柳生和纷纷作伴吧。”南无一挥手,手里就冒出一个透明的精致容器,看起来像是一朵花,却是他们都没见过的花。
严氏的魂魄变得透明,澄净,缓缓站起来飘起来。
她像是褪去了所有的杂志,如同初生婴儿一般纯净。
她回头对自己的儿子轻轻一笑,点点头,像是带着期待一般飞入了那朵花。
鬼魂没有眼泪,鬼孩悲戚的问:“她会去哪里,她会怎么样?”
南无看了看那朵花,收起来:“这个世界是不停轮转的,在它停止轮转后,才会彻底死亡。而如今,它还会轮转许久许久,久到即便是我,也不会知道还有多久。这世上所有的生命,人族,神族,妖族,兽族,魔族,一草一木都是生命。每一个生命最后都会死亡,然后消散,然后聚合,然后重生,再去死亡。只要这个世界还活着,所有的生命也就都还活着。你的母亲便是这万千生命中的一个,她死去,也会重新聚合,某一天,她也会再次降临于这个世界。也许下一次也许很多次后,她还会成为一个女子,再生下孩子,成为一个母亲。”
鬼孩愣愣的听着,最后点头:“这样也好。”
“唔,你娘姓严,以后就叫你阿严吧。以后不许露出这个样子,会吓到纷纷和柳生的。”南无一挥手,鬼孩就变得跟正常孩子差不多,只是身上的鬼气还是在。
毕竟是个鬼魂。
南无走后,柳生和纷纷都不敢冒头。
纷纷大概是经过她养母那一遭,从此就能看见鬼魂了。
柳生呢,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如今也能看见了。如今吓得腿肚子都要转筋了,上下牙齿磕磕绊绊,根本说不出话。
内心是不断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破道观里的道士尸体七八日后才被人发现,毕竟寒冬腊月,鲜少有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发现他的人报官,官府断定这人大概是冻死的。毕竟浑身没有伤口,就那么孤零零的跪在神像之前。
哎呀,还是个虔诚的道士呢,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