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这样的表现倒是很让人意外。
他要是跟之前在医院那样,一下情绪失控,大喊大叫起来,反而让人轻松一些。
毕竟是一个傻子嘛,一下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变故也正常。
可他如今这样,反倒让人难受。
“你不吃饭,你不去赚钱,我爸没有医药费,哪来机会醒来啊?”
“他能不能醒都是个未知数,你倒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已吧。”
江牧秀气的眉头拧起来。
“舅舅不要死。”
“不想他这样,你就赶紧吃饭。”
江牧这会儿总算拿起筷子,往自已嘴里塞面条。
看他开始吃饭,孙栋梁也终于轻松了些。
这几天都很忙。
房子要准备过户,他们得找新的住所,还得往医院跑。
这次医院决定尝试一个新方案,风险很大,但有希望总好过没有。
手术费要二十万。
孙栋梁兜里那点钱,一下就剩下十万了。
如果这场手术顺利得话,后续还有疗养,继续治疗等事情。
十万是不可能够的,顶多能撑一段时间。
可人生就是这样。
当人被推上手术台时,那就是在赌。
一切都要看命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分外冰冷。
明明还是夏天,那股凉意却能顺着四肢百骸,钻进骨髓里,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孙栋梁站起来抖了抖身体,勉强让身体热了起来。
还坐在椅子上的江牧,做着祷告的手势。
满脸虔诚。
“舅舅一定要,好起来。强盗不要,把舅舅带走……”
“牧牧有很多,东西换,什么都舍得的……”
他声音是那么小,可在落针可闻的走廊里,清晰入耳。
孙栋梁扯了扯嘴角,本想嘲弄一番的。
可一下又想到,如果人都无能为力,除了鬼神,还能找谁呢?
叹了口气,他重新坐回位置上。
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已的脚尖。
兴许是被一旁的江牧感染了,他竟然也开始用自已的意志力开始祷告。
这场手术比第一天抢救的时候还要久。
十几个小时的辗转里,孙栋梁已经签了七八张病危通知书。
好像,一切都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江牧忽然指着走廊的窗口,小声道:“天亮了,有太阳!”
阳光从阴森森的角落不断攀延,终于顺着狭小的窗口钻了进来。
白色瓷砖上,倒映着阳光的璀璨。
走廊开始升温。
阳光似乎把希望也带进了抢救室。
十几个小时的不眠不休里,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手术成功了。
“但坏消息是,他可能无法醒来,只能保持一种睡眠状态,也就是常说的,植物人……”
孙栋梁捏了捏拳头,眸光沉重。
“活着就行。”
活着就代表着还有希望。
要是死了,那才是真的无力回天。
“什么时候可以去探病?”
“等这几天我们观察,情况稳定就可以了。”
“好。”
江牧现在有点懵,一会儿听到一个好消息,一会儿又听到一个坏消息。
“舅舅活着,对吗?”
“嗯,活着,只是会一直睡觉。”
“那什么时候能醒来?”
“不知道,可能得等哪天他愿意吧。”
植物人这种案例太多了。
少则几个月,多则二三十年。
至于舅舅什么时候醒来,这是个未知数。
但能确定的是,需要投入他身上的钱,会越来越多。
就算不是个无底洞,但基本也能把一个普通人的一生给拖垮了。
他二十六了。
还没结婚,有大好的年华。
如果真的要砸进去,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好吃懒做惯了,真的能忍受这种苦吗?
孙栋梁得承认一件事,他真的是个人渣。
或许当初没跟他妈跑,只是因为心底的愧疚。
是他害了他爸。
可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他去爱心社区给江牧登记了失业证明。
社区会帮忙给他找新的工作。
而失业这段时间,还能拿到几百块钱的补助。
虽然少,勉强也能补贴一点生活了。
“以后我们就住这里。”
地点在一个城中村。
楼道很狭窄,青天白日的,也显得昏暗。
房间在最顶楼,唯一一点好处,这里稍微能进来一点阳光。
住在这里,不至于太阴郁。
房租很便宜,一个月才三百,就是水电有点贵,可能一不留神水电都能赶上房租。
这一点也早就让不少人诟病。
但他们现在的情况没得挑。
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是个隔断房,一室一厅。
有自带的厨房和卫生间。
甚至都比江牧以前住的房间大不了多少。
他环顾一圈后,发出灵魂质问。
“这里,只有一个房间!”
也只有一张床。
那就意味着,这里只能住一个人。
江牧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你也要,跟舅妈一样,跑掉,对不对?”
眼眶润湿一片,看起来害怕极了。
“舅舅老是骂你,可你是他的,儿子!他没了舅妈,一定需要你的!”
江牧几乎是哀求着拉住他的手。
孙栋梁忽然往外吐了口气,像是觉得释然。
“真没白瞎我爸平时对你这么好。
“到头来亲儿子是白眼狼,你才是对他最不离不弃的。
“他看人真他妈准。我都佩服。”
江牧红着眼求他:“不要,牧牧求你,不要走。”
“哭什么啊,我只是打算去外地打工赚钱而已。”孙栋梁说,“我在这边名声太臭了,还总遇到熟人,不好找工作的。”
“我现在就得跟我爸以前一样,出去外面才能找到工作,明白了吗?”
江牧听着这个解释,似乎明白了。
他点点头。
“嗯。”
之后又问:“要等过年,才回来吗?”
“差不多吧。”
他很想说,他就是个逃兵,这次之后就不会回来了。
可看着那双水雾雾的眼睛,终究是没勇气。
算了。
给他一点希望吧。
至少,父亲要是能醒来,身边还有他陪伴着,是会高兴的。
不像他,只会挨骂。
听到这话,江牧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牧牧来,帮你收拾,行李。”
孙栋梁看着他弯腰收拾行李。
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好受。
他出去点了个烟。
没一会儿江牧也出来了。
他掏出一张卡。递了过去:“是牧牧的,存款,密码是……”
之前孙栋梁好几次试着骗他说出密码,江牧都无动于衷。
可这次,他就这么水灵灵地说了出来。
“拿去用,不够,牧牧再,寄给你,但是一定要,记得回家,看舅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