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野定定看了许莘一眼,伸手拿过边上的叉子,当着许莘的面挖了一块,送入口中。
奶油的口感很绵密,入口即化,不是很甜,还有点青柠的香气,清清爽爽。
意外的好吃。
随野其实也挺喜欢甜食的,但很久没吃了。
他放下叉子,抬眼去看许莘,却感觉许莘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
随野从未见过许莘这样的神情。
眼尾慢慢上挑,然后嘴角也跟着往两边拉,脸颊的肌肉攒动,微微发绿的瞳孔紧盯着随野——
很像他时常佩戴的那张恶鬼面具。
蓦地,随野心头一跳。
他就知道。
在他这儿有过前科的小子,怎么可能会老实呢?
那么好吃的蛋糕,为什么非要下药呢?真是糟蹋。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天旋地转。
随野几乎要撑不住身子,软软地朝一边倒去。
他看到许莘朝他走过来,伸手摸向他的脸,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但随野听不清。
他的耳朵里尽是他自已过于强劲的心跳声,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与之而来的,便是令人无法挣脱的黑暗。
*
与此同时。
帝都星。
流鸢站在寝宫门口,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人,微微低下头,“上将大人。”
时嘉宴刚从首相府的宴会回来,连礼服都没来得及换,路上又碰见几条狗过来添麻烦,胸前的驳头链都缠作一团。
时嘉宴把驳头链拆掉,塞进口袋,问流鸢,“情况怎么样了?”
流鸢一五一十禀报,“刚刚给小殿下注射了三倍的镇定剂,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时嘉宴拧眉,“那个Omega呢?”
流鸢一顿,“对方身份暴露后就服毒自杀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审问。”
时嘉宴抬手捏了捏眉心,拍了拍流鸢肩膀,“知道了,辛苦你看着他。”
守在门口的卫兵在得到时嘉宴的吩咐后,解除警报器与组装设备,厚重的殿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浓郁的雨水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新芽的味道,仿佛屋内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遍地狼藉。
时嘉宴的脸上出现不适的表情。
信息素这种东西,不是捏住鼻子就能闻不到的,它会透过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渗入,然后缓慢流进大脑。
时嘉宴给自已喷了一整瓶信息素阻隔剂,这才抬脚进去。
屋里没开灯,能见度极低。
时嘉宴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月光涌进来,黑暗蜷缩着蒸发。
时嘉宴扫过四周,不出意料,满地狼藉。
家具装饰品东倒西歪,易碎制品碎了一地,到处都是成滴状的干涸血迹。
靠近床边的地方,有一团各种各样的衣服堆起来的“巢穴”。
时嘉宴朝那边走,还没靠近,衣服堆里忽得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
“…站住。”
时嘉宴脚步一顿,没再继续往前走,盯着那堆凌乱的衣服,冷冷道:
“会被那种人造信息素刺激到失去理智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已一定不会输?”
过了一会儿,衣服堆里探出一张脸,脸颊依旧潮红至极,但眼底一片阴翳。
裴寒郁舔了舔干裂的嘴,讥讽一笑,“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对,来看你死没死。”
时嘉宴随手扶正旁边的椅子,慢条斯理坐下,上下打量裴寒郁。
“下个月就是开国大典,错过这次,你可能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裴寒郁眼神一暗,哑声道:“我知道。”
“三天。”
时嘉宴指尖敲击着椅子扶手,淡淡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你还是这个鬼样子,我会退出这个计划。”
“退出”这两个字似乎刺痛了裴寒郁,他遍布着红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时嘉宴,胸膛剧烈起伏。
“时嘉宴,你忘了一开始的约定了吗?你现在跟我说退出?!”
时嘉宴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那双鸢色的眼里,还含着笑。
“维持约定的前提,是我能看到事情在朝着对我有益的方向发展。”
他顿了顿, “小殿下,你要是倒了,还有你的母族支持,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
“但我不一样,从底下爬上来的人,要是输了,可就真得什么都没了。”
说着,他抬手,旁边的副官从公文包里拿出来光脑,打开三维投影。
一艘正在高速行驶的星舰倏地出现在房间里。
时嘉宴向后一仰,靠着椅背,视线落到那艘星舰上,平静地同裴寒郁分析利弊。
“这是我从宰相那里套来的消息,有人目击到【伊甸园】出没在猎户座,可能会在三天后跃迁到麒麟座,那里有个星云要坍塌了。”
说着,时嘉宴嗤笑一声, “虽然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恋爱脑下的命令,明明知道星云坍塌对于航行意味着什么,却还是走了这条线。”
裴寒郁眸色微动。
“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时嘉宴加重语气,“小殿下,能不能利用好它,就看你自已的本事了,只要抓住【伊甸园】,我们就能招揽一大波大臣的支持。”
他转眼望向窗外,曾经那里有棵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树,但之后却被人无情砍倒,只余遍布伤痕的树桩沉寂在夜色里。
“树大招风,有太多贵族想让他们死了。”
裴寒郁静静听着,在时嘉宴说完以后,反问:“那你呢?”
时嘉宴神色微冷,“前线那边出了内鬼,情况很危急,我要过去处理一下。”
“什么时候走?”
“三个小时以后。”
“……”
裴寒郁沉默地低下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时嘉宴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我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按计划行事,不要再出岔子。”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砰!
时嘉宴走后,门再度关上,屋内一时又陷入死寂。
报警器闪烁着冰冷红光,武装设备对准床尾,只要裴寒郁有暴动的迹象,就会毫不留情射出电流弹跟镇定剂。
埋在衣服堆里的裴寒郁出神地望着那个三维影像,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到整个屋子唯一完好的花瓶。
那里插着几枝被做成干花的洋桔梗。
哪怕失去理智的时候,他也没敢靠近,触碰。
怕轻轻一下就碎了,然后再也找不回来。
就像这堆衣服里越来越少的气息。
裴寒郁攥着衣服的手越收越紧,盘虬的青筋暴起。
潮湿,炙热,黏腻,几乎凝为实质的眼神一遍遍扫过这些衣服,裴寒郁半张脸压下去,只露出一双翠色的眸。
漂亮缱绻的眉眼骤然染上阴鸷,翠色眸底充斥化不开的冷意与疯戾。
仿佛着了魔一般,嘶哑着喉咙呢喃:
“随野…随野…随野…随野…随野…随野!!!!”
“我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