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期待落空,但船上的话事人是许莘,航行部的人还是听命照做,准备在十个小时后进行空间跃迁,朝麒麟座相反的方向行驶。
吃过晚饭,随野忽视靠过来的许莘,沉着脸回到自已房间。
他坐在桌前,视线落到摊开的行程图上,眉心拧出一道褶。
平日里不怎么管闲事的许莘,这次却一反常态,坚持要改变航道,导致他一切的跑路计划都打了水漂,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这小子摘了面具,看见他就脸红脖子粗,话都说不出一句整的,但却是从未遮掩对他的心思。
如果说在灰星上时,许莘对随野有兴趣,但那也只是主//人对待宠物一样的,不是非他不可,可以被代替。
但在随野加入【伊甸园】,展现出他极强的领导力与号召力后,许莘对随野的态度就变了质。
人人都有慕强心理,许莘更甚。
当看到随野在危机之中依旧游刃有余,稳操胜券的模样时,许莘突然意识到,他当初的想法有多荒谬。
这个人怎么能跪下来呢?怎么能被驯//服呢?
他就该高高在上,被人追随,受人敬仰。
无关外貌的美与丑,他的个人魅力就足以引得他人趋之若鹜。
心动成了遏制不住的带电粒子流,被持续加温加压,在超过引力的抑制程度后,便近乎强劲地外溢。
然后顺着他们之间的磁场,从许莘的眼里,蔓延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太阳风。
许莘从来没遮掩过他的喜好。
以前如此,现在更如此。
整条船都知道许莘宣之于口的爱意,哪怕随野已经明确拒绝过他好几次,他也依旧坚持不懈地给随野献花表白送蛋糕。
他甚至会为了随野,收起劣根性,送走所有的“宠物”,不会再在随野面前展露他的特殊爱好。
但人跟人的感情,很多时候并不能相通。
许莘单方面的付出,并没有得到等价的回报。
对随野来说,这段关系里,许莘只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任务里的过客。
随野想不通,这小子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
就跟他想不通那些主角,为什么会为了他要死要活一样,分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面对的许莘的追求,拒绝次数多了,见没有效果,只要没触及底线,随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但这次,许莘碍事了。
随野指尖落到行程图上,在玫瑰星云的位置轻轻叩了几下。
黑黢黢的眸底晦暗不明。
*
一直偷偷注意着随野那边情况的许莘,在看到那个快要哭晕的讨人嫌副手终于被人弄走的时候,总算肯松开他面前的扶手。
站在他旁边的记录官瞥了眼那几乎变了形的扶手,在航行日志上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
【xx年x月x日,许舰长弄坏了指挥台的扶手,疑似在吃随大副的醋】
嗯,合理。
吃饭的时候,随野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许莘。
许莘一咯噔,匆匆扒了两口饭,端起一盘刚出炉的蛋糕,快步跟到随野房间门前。
忐忑不安按下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有动静。
许莘心一紧,额头抵着沉重的房间门,低声唤了一句:
“随野,开门。”
说完,许莘又按了几下门铃。
依旧没反应。
许莘盯着有些塌陷的蛋糕,长叹一口气。
就在他以为这次又要吃闭门羹的时候,金属门啪嗒一声转动起来。
里面没开灯,光线昏暗,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酒味儿。
随野坐在书桌前,转头望过来,眉如远山,目似深夜,剪短的头发被抓的很凌乱,露出一点额角的花纹。
他身后是半人高的舷窗,梦幻迷离的星云飘荡游离,散发出的光芒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淡光带。
他问:“有什么事吗?”
“我…我…”
许莘一下子紧张起来,猛地抓紧盘子边缘,指腹内侧沾了点奶油。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随野真正的脸了。
上次被骚扰之后,随野又重新购置了张仿生面具,长的又凶又丑,很容易让人失去性趣的那种。
得益于此,天天对着这张脸,许莘那结巴跟脸红的毛病一点点转好,有时不戴面具,也能流利地跟随野交谈。
但这会儿许莘没想到随野会突然摘掉面具。
虽然他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可直面这张脸时,依旧像是丧失了所有的语言与思考功能。
他站在门口,两眼微微发直。
随野叩了叩桌子,“不是让我开门吗?站在那里干什么?”
许莘猛地回神,一脸尴尬地移开视线,突然有点后悔没戴面具就过来了。
但来都来了,他又不能就这么扭头就走,只能硬着头皮迈了进去。
许莘走到桌前,把蛋糕放下,视线飘忽,不敢看随野的脸。
他瞥见了随野胳膊边打开了的罐装酒,心中一紧,声音很低,磕磕巴巴,“你…你…在…在生气吗?”
随野半张脸藏在暗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
许莘抿唇,沉默。
随野也没出声。
两人相对无言。
突然,许莘深吸一口气,开口:“玫瑰星云要坍塌了。”
他难得说话不结巴了,但语速很慢。
许莘边说,边侧过脸,望向舷窗外静静流淌的星河。
这看似亘古不变的景象,其实在每个瞬间,都有数不清的,看得见看不见的行星,在缓慢消亡与诞生。
“玫瑰星云啊,它已经开到最盛的时候了。”
“它的恒星风到处吹,它的花瓣牵扯着风能触及的所有…它吸引太多东西了,多到都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
听许莘这么说,随野一怔。
怪不得副手一直说没机会了。
原来这封璀璨了千万年的星穹情书,居然马上就要消失在这浩瀚银河里。
之后也许会有同样的玫瑰相继绽放,但都永远不会是这一朵。
“随野。”
愣神间,许莘喊了他一声。
随野望过去,许莘依旧没转过脸看他,而是慢慢抬起手,把指腹沾的那一点奶油送到嘴边舔干净。
“你说花开到最盛的时候,会怎么样?”
随野眸色微动,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指腹不自觉摩挲着额角,沉吟片刻。
“枯萎,衰败,直至开到荼靡,然后花事了了。”
许莘扯了扯嘴角。
“原来你知道啊。”
“如果我们在经过玫瑰星云的时候,它突然爆炸,就会波及我们舰船上的设备,严重的话,甚至会破坏舰船本身。”
“即便这样,你也依然想去吗?”
许莘每说一句,就停顿一下,似乎想转过脸看随野,但又忍住了。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动摇。
随野安静地听完他的假设跟询问,眼睫微垂,好半晌,从鼻腔里蹦出一个单音节。
“嗯。”
他沉默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乔纳森要跟他的女孩儿求婚,玫瑰星云对他来说很重要。”
许莘的眼睛微微失焦,像是被人从高处扔了下来,心跟着身体一起沉沉下坠。
“…我…我明白了…
他终于肯正眼看随野了。
嘴角扯着,明明在笑,可眼睛里的光却像是在缓慢坍塌。
“那…那你能…把…这块蛋糕…吃了吗?”
许莘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