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了?”
耳机里响起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像是生了病,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Omega看了一眼更衣室紧闭的门,“他刚打完比赛,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我已经把定位器放在他身上了,您随时能查看他的动向。”
“而且灰星目前所有港口的停泊舰船都在上将大人的管辖之下,禁止起飞与空间跳跃,他这次插翅难逃。”
那头似乎松了口气,尾音带了点笑意,“流鸢,你做的不错,但还是要谨慎一些。”
“我明白”,流鸢顿了顿,“殿下,那则泄密的通讯已经删除,医生也按照您的吩咐,被我们的人控制起来了…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下一步…?”
通讯另一端,陷在沙发里的人拢了拢身上裹着的外套,上面的气息已经很淡了,他把脸埋在里面,而后偏过视角,瞧向花瓶里插着的干枯了的洋桔梗。
窗子大开着,闷热的夜风灌进来,卷落中间那朵半红半白的花瓣,尽数落进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睛里。
“当然是把他抓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西西加尔湖畔的最后一片森林起了火,火势凶猛,将一切都吞噬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层阴沉沉的灰。
“在被驯服以前,没人能够离开这个笼子。”
耳机里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呲呲声传进耳朵里时,流鸢好像看到了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摇摇晃晃,望过来的眼神里,那压抑着的狠意与疯狂,隐隐让人心惊。
她后背出了点冷汗,“我知道了,殿下,您还在稳定期,情绪波动不能太大。”
那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啪得把通话挂断。
流鸢靠着墙捏了捏眉心,再度抬眼看向更衣室。
看来在这家伙回到殿下身边之前,她要一直面对一个阴晴不定的上司。
*
二十分钟后,藏在暗处的流鸢低头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紧闭的门。
还没换好衣服?
她耐心地又等了五分钟,而后上前敲门。
“笃笃笃!”
没人回应。
流鸢走到门前,改变声线,粗犷的声音在回廊里响起,“先生,请开一下门,我们接到匿名举报,您的房间里藏有违//禁药品,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仍旧没动静。
流鸢神色一变,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她从包里翻出来追踪器,果然发现代表着随野的绿点仍旧待在原地,没有移动过。
深感检测仪的结果却是更衣室里压根没人。
艹,被摆了一道!
刚刚还打包票绝对不会把人跟丢,结果一转眼就没影了,她还像个傻子一样在外边守了那么久。
流鸢面色阴沉地磨了磨牙,按下耳机连上无线电,踩着高跟鞋脚步飞快地往外走。
“注意,目标已经发现追踪器,脱离监视范围,所有人出动,掘地三尺也要把人追回来!”
“港口的人一级戒备!不能让任何一艘舰船起飞!”
*
数分钟前。
拳场的每个更衣室都有一个通往外边的秘密通道,毕竟拳手临时反悔不按约定打比赛从而被人围堵,在这里是常有的事。
不过通道门只有费多纳本人有开启的操作权限,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具体位置。
随野走到窗边,隐蔽地往外瞥了一眼,那几道人影依旧在原地蹲着。
他装作没发现的样子,拉上百叶窗。而后迅速折返回储物柜前,从包里翻出来一把折叠刀。
轻轻一弹,纤薄的刀刃在白炽灯下泛着森然冷光。
他右手持刀,对着镜子,眼睛不眨地朝左肩挥刀下剜,锋利刀刃瞬间破开皮肉,皮下埋的追踪器连带着那一块皮肉都被随野暴力剜下来,扔进垃圾桶。
鲜血汩汩从伤口冒出,顺着微颤的肩膀一刻不停地往下淌,在锁骨那里汇成一小洼,再沿着胸膛蜿蜒而下。
为了避免门外人察觉出不对劲,自始至终随野都没发出痛叫,只是喘气声大了点。
脑海里响起二狗的声音,【老大,追踪器取出来了吗?】
随野嗯了一声,一抹额头冒出来的冷汗,顺手捞过架子上的酒精跟绷带,咬着牙紧急止血。
二狗碎碎念:【幸亏我留了个心眼,不然还真发现不了这玩意儿】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喜欢往老大你身上安监视跟追踪器啊?像我就不会这么做,可能跟我的家教有关吧…】
随野被它念叨烦了,咬紧绷带,“闭嘴,看好阿财,我想想办法避开他们出来。”
阿财是他养的猫。
【得嘞!那老大你自已小心】
二狗不敢耽搁随野,说完就下线了。
等随野包扎好伤口,从进门起就在响的通讯器总算被接通。
随野语速飞快:“费多纳,把通道打开,有人在外面堵我。”
费多纳愣了一下,“你不是按照约定输了比赛吗?”
“不是比赛的问题”,随野用没受伤的肩膀背起包,“事情有点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先把通道打开。”
“…好。”
费多纳其实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快步赶到控制室,把他那间屋的秘密通道打开。
通道门又窄又矮,随野弯腰弓背,艰难地挤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朝费多纳道谢:“谢了,下次请你喝酒。”
如果我们还有下次。
费多纳笑骂了他一句,“顾好你自已吧,小鬼。”
随野:“……”
通道口离随野越来越近,在迈出最后一步后,一面巨大的藤本月季花墙出现在随野面前,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是费多纳喜欢的类型。
这几个月他蒙受费多纳不少照顾,随野沉默片刻,决定还是跟费多纳好好好一次别。
风有些大,将随野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夹杂着花叶摩挲的沙沙声,顺着通讯一并传了过来。
费多纳听不真切,只来得及听到最后那一句——
“费多纳,再见了。”
没等他回答,通讯便被挂断了。
等费多纳再打过去,发现已经是无法接通的状态了。
费多纳罕见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他盯着通讯器界面随野那灰下去的头像,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有些空荡荡的。
就好像他跟随野之间有什么东西,被单方面切断了,怎么都抓不住的那种。
*
随野掐断通讯,直接把通讯器的芯片拔出来掰断,连带着通讯器一并扔了。
今天不是个出逃的好天气,云层厚厚得,隐隐有下雨的兆头,迎面吹着湿漉漉的风,把人留在晦暗的夜里。
花墙尽头的大门上了锁,随野扫过四周,找了个合适的凸起,三两下翻了上去。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忽得听到下方响起一道急切至极的嗓音,似乎快哭出来——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接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