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夫人寿宴上露了脸的探春惜春,虽然都引起了一些夫人们的注意,可这些人也都是人精,并不着急立刻就来打听——在京城当官的人家,但凡有些头脑的,在姻亲之事上头都很小心。
探春惜春是国公府的姑娘,宫里有个贤德妃娘娘的姐姐,还有个表姐是郡王妃,看起来是很不错,但有时候跟天家太近了,也容易出事,尤其是这两年,甄家理国公府齐国公府,曾经煊赫一时,现如今全部都落了个抄家下场。
若没打听清楚,冒然结了亲,非但添不上助力,反而惹火上身,那就不值当了。
夏至一到,天就热起来。
长公主一向耐寒怕热,到了夏日就不乐意呆在京城,因此早早就吩咐府上,收拾准备好了,要去自已的滢水山庄避暑。
滢水山庄占地约有一百亩,就在京郊紧挨直隶地界,从公主府出发不紧不慢傍晚就能到。这是皇庄中最大的一处,山庄内有汤泉宫、玲珑湖、楠木楼,更有多处回廊亭台。花木繁茂,幽静凉爽,是夏日避暑的绝佳去处。
长公主早在芒种时候就已经向天子禀告,还特意邀请黛玉同行,高馨喜欢和惜春玩,还特意向祖母提出邀请惜春一起。
因今年东南有战事,皇帝倚重驸马爷,所以长公主就带了高馨,加上黛玉惜春,之外就是嬷嬷丫头侍卫一起去了滢水山庄。
抵达滢水山庄时候,庄头和庄头娘子带了庄上不少人来迎接,长公主摆摆手让他们自在些,有事儿自然会找他们。因长公主每年几乎都会来,所以庄上人早已习惯,行礼之后果然就告退下去。
只有庄头娘子带着几个妇人,说已经准备了晚饭。
“那就在楠木楼用饭吧。”长公主口中的楠木楼,是山庄内最大一处歇息之所,因房屋全都为楠木所造,所以称了楠木楼。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周围设廊,歇山卷棚顶,灰砖灰瓦,全用大理石铺地。整个木楼不施彩绘,内里陈设与古色古香的楠木和谐一体。
主楼两层,其余皆为平层。主楼的外檐上,悬挂着一块金漆雕龙诗匾,据说是先帝爷在世时候题的诗。而两侧则挂着“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两句,是当今天子手书。
就在长公主等人净面洗手的时候,庄头娘子就已经带着妇人们送来晚饭,头一样就让高馨拍手:“冷淘,我最喜欢了。”
夏日炎炎,冷淘自然受人喜欢。庄头娘子也是个伶俐的,当即笑道:“都说冬至饺子夏至面,这槐叶冷淘,用了新鲜槐叶,主子们喜欢就好。”
黛玉听了一笑:“往日读书有一句,便趁槐芽作冷淘,今儿闻见这味,果然如此。”
此外陆续上来的菜还有炙脆子鹅鲜、荷叶糯米饭、清蒸茭白、冬瓜排骨汤、丝瓜鸡子,全都是当地新鲜食材。
长公主见了大喜:“这才叫原汁原味。”
黛玉也喜欢:“看来庄头娘子是大诗人,一桌菜就是一桌子的诗句。”
高馨不解:“真的吗?我看不出来,师父你能看出来吗?”她现在称惜春,都直接是叫师父了。
“方才王妃已经说了一句,还可以是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惜春原本还有几分不自在,可见长公主毫无架子,也就慢慢适应起来,”至于荷叶嘛,诗句可就多了。“
“哦哦,我知道,接天莲叶无穷碧。”高馨已经想到了这句,又指着茭白问,“那茭白也有诗吗?我可不记得。”
“有的,秋风吹折碧,削玉如芳根。”惜春告诉高馨,“这是南宋理学家刘子翚专门为茭白写的诗呢。”
高馨立马叫好,黛玉就指着炙脆子鹅鲜道:“我最喜欢的是这个,忆在苏州日,常谙夏至筵。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鹅鲜。”
“我知道表婶为什么喜欢了。”高馨突然来了一句。
“怎么说?”黛玉笑问。
“因为是回忆苏州啊,我记得表婶就是姑苏来的。”高馨很得意,因为她知道自已说对了。
“知我者,馨儿也。”黛玉见长公主已经拿起筷子,于是就说,“咱们可不能浪费了庄头娘子一番心意,好好享用才是。”
一日行路也饿了,又有如此美味,高馨甚至连吃了两个小碗的槐叶冷淘。
但谁也没想到,本来说不来的驸马爷第三日傍晚竟然来了,不止如此,看着驸马身边一身便装的皇帝,长公主和黛玉都愣住了。
反倒是什么都不懂的高馨见了祖父当即冲上去要抱,蹦到祖父怀中才看见祖父身边的皇帝。
“皇上舅公?”高馨从未见过没穿龙袍的皇帝,一时间还好新奇,“舅公今儿穿了新衣服了。”她的称呼实在是新奇,黛玉与惜春都嚇了一跳,谁知道天子的反应更是让她们大吃一惊。
天子非但没有生气,听了这称呼,还哈哈大笑,伸手抱高馨,高馨也乐意给他抱。
长公主和黛玉带着惜春上前行礼,皇帝抬抬手示意不必如此:“朕就是心烦,才偷偷跑来,大姐你又这么多礼,搞得朕就不自在了。”
惜春方才从高馨的话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这会儿听到这话还是吓了一跳。
长公主已经开始嗔怪驸马了:“你也真是的,这么大胆子,带着陛下就这么跑来,好歹这么远的路,要是出了意外......”
“大姐别担心,姐夫已经安排的好好的,大内侍卫八个人直接跟着,还从兵马司挑了人暗中保护的。”皇帝见驸马被姐姐骂,赶紧开口。
“怎么能不担心,这白龙鱼服的事情,陛下也真是的,想要避暑不如大大方方的,父皇在的时候每年都去避暑。”长公主这会儿像个寻常人家的长姐那样,训斥着做错事的弟弟。
惜春听了更是替长公主捏一把汗:那可是帝王,长公主这样不怕帝王发火骂?
然而再次让惜春意外了,万人之上的天子不仅仅没发火,反而心情不错的认错:“大姐,是朕疏忽了,这不是没事儿吗。这会儿东南用兵,朕也不好大张旗鼓出去避暑。大姐就可怜可怜朕吧。”
长公主忙请皇帝进屋内歇歇,一面叫了黛玉和惜春:“玉儿你们姐妹帮帮忙,去吩咐厨房,好生做一顿晚饭来。”
长公主看得出来,皇帝心情其实应该是不大好的,所以又嘱咐了一句:“陛下喜食清淡菜肴,天热,解暑重要。”
“公主放心吧。”黛玉却已经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