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口,有一座老桥,那是出村的必经之路。说是老桥,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十米长,因为桥下的那条小河太窄了。
我童年时代,与这座桥有不少回忆。最深刻的印象还是那个夏末。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雨,那天天晴了,地面上,还有些烂泥。于是,我和小齐两个人跑到桥下的河边,用手扒拉来了许多烂泥,我们坐在桥两边的宽阔的护墙上,用手玩着泥巴。
“砰”的一声,小齐用泥巴摔了个大炮,瞬间泥巴炸了我一脸。
“你大爷的,你不长眼的吗?”
“扯什么蛋,看我炸的洞多大,快来堵!”小齐一脸得意看着自已的杰作。于是我只好用手掌把泥巴拍成饼形,给他的大炮的洞给堵上。因此,我的泥巴输给了他很多。
这是我们小时候用泥巴常玩的游戏,但我很不服。于是我开始观察他怎么捏的大炮,可以炸出这么大的洞来。
只见小齐使劲的把泥巴捏成大碗状,然后把碗底下使劲地摊薄。
“嘿,狗娃,看到没,底越薄,炸得越大,不过可不漏咯! ”
“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嘴硬不服,但是手却不自觉地学了起来。
正当我以为,他准备拿起来摔了时,只见他“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吐进了大炮里!然后用手把他的唾液均匀地涂抹在大炮底。
“我去,你他妈的这么恶心啊,还往大炮里面涂唾液”我看了只觉得恶心。
“你懂个屁,这才是绝技,哈哈”说完,他站起身手里拿着他的杰作,使劲往我旁边一摔!“砰”又是一声,泥巴又炸了我一脸,我仿佛在泥巴中感受到了他的唾沫,那是种发臭恶心的感觉。
“呸呸”,我一边用手揩去脸上泥巴,一边疯狂地吐着口水。
“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当时真想一脚把他踹下桥,让他到水沟里去洗个澡。
后来,我也跟他学了,我跟他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没有在大炮里面加上唾沫,我加上了鼻涕 ,他看见了,只骂我更恶心。我心里却很爽,想着,你老是把你那唾沫泥巴炸我一脸,等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炸你一脸鼻涕泥巴,哈哈!
想到这,我十分得意,复仇的快感在心中燃烧,我拿起准备好的鼻涕大炮,去朝着他身边砸去,太想炸他一脸了,哪知道直接砸到他脚上去了。
“我靠,我靠”我们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接着,他一脚甩掉泥巴,我却感到十分遗憾,没有炸他一脸烂泥。于是我不甘心地捡起他脚甩掉的一块泥巴,然后直接朝他身上脸上砸去!我必须承认,我太想看到他脸上沾满泥巴了,因为在这之前我脸上已经被他炸了两次泥巴。
不偏不巧,这一下刚好砸到他脸上!我撒腿就往村子跑,桥上的泥巴也不要了。
“我操,你别走”他拿着泥巴,使劲地追着我,但是很遗憾,他追不到,因为他的一只脚跛了。
七八岁时的我们,带着满脸的泥巴,在村子里尽情地狂奔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这是那个年代村庄里最常见的场景之一,也是我们童年时光中最美好的回忆。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喊:“扯平了!扯平了!刚才你炸了我两次,可我只砸了你一下!”说完,我继续向前冲去。他则在后面紧紧追赶,不肯罢休。就这样,我们一个跑,一个追,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当我感觉与他的距离拉远一些后,便会故意放慢脚步,挑衅地对他喊道:“你来啊!你来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呢!有本事就来抓住我啊!”看着他累得气喘吁吁却仍然不肯放弃的样子,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得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体力逐渐不支,最终还是无法再追上我。他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无奈地看着我的背影。而我,也停了下来,享受着胜利的喜悦,然后故意开始等他,等他又开始追我了,我再跑。
我们跑到村里树林里,树林里有个底洼的水塘,在塘岸边的烂泥路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把我们吓了一大跳。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一开始以为是一只死狗或者死猪什么的,于是壮着胆子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等到到了身边,才发现,竟然是个小孩! 那个小孩本来是侧着身子的,后来翻了个身,开始仰面朝上了。他闭着眼睛,好像是在睡觉。只见他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裤头,头上、脸上、身上、腿上全都是泥巴,好像糊上一层泥巴外套。一群苍蝇不时盯在他裹满烂泥的身上,我看了感到十分可怕,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吓得跑回了家。
那一幕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像一个阴影。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孩叫测测,也是我们村的。据说他的父亲喜欢喝酒,喝完酒就开始打他的母亲,然后母亲受不了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而父亲也出门打工了。就这样,他母亲不要他了,他父亲也不管他了,家里只有一个年迈奶奶带着他……
我时常陷入沉思之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和他一样?如果我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弟再也不回来了,而我的父亲也出门打工不要我了,那么我是否也将如他一般,独自蜷缩于那片泥泞不堪的土地之上,任由苍蝇在身躯周围肆虐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