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年后刚回来的母亲又和父亲吵,和爷爷吵。家里吵架的声音,全村的人几乎都听到了。我家就这样在村里出了名,母亲也是。当然,村里的邻居都觉得我妈很坏,因为奶奶经常和她们一起闲聊。
奶奶那会经常哭诉着说着自已儿媳妇多么坏,经常打骂自已,使唤自已,得了病也从不关心自已。然而,她却从来不说自已的对儿媳做了什么。我一个人在外面玩的时候,经常会被村里的经过的邻居指指点点。她们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我还是听到了:"这家人过什么劲,还不如散了""狗娃这样的,以后也是个傻子""有这种妈也是可怜……
母亲回来时候,弟弟却没有回来,我追着问,弟弟去哪儿了,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后来,才知道弟弟留在了苏北姥姥家。可是偷生最终这件事也没有瞒得过去,我记得后来当弟弟几年后回来时,村里的干部来了一车人,罚款的罚款,批评的批评,就连家里唯一养的一头耕地的水牛都要牵走,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着不说话,母亲拽着牛绳,瘫坐在地上边哭边骂。村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我家又一下出名了,母亲还是那个最坏的女人。
父亲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沉默,面对爷爷的不公平,他从来不反对。母亲的回来让原本平静的家再次爆发。隔几天晚上,我又听到了儿时熟悉的吵架声。
在那段时间,我记得我是孤独的,我虽然习惯了这样争吵的环境,可我还是不喜欢,我很害怕,经常在黑夜中惊醒。我会时常想起弟弟,想起和他一起在绿树成荫乡间的小路上奔跑,想起和他一起坐在平地上玩泥巴的日子。可现在弟弟不在身边了,我没有玩伴,只有大勇。可是大勇他经常不在家,他四处跑,我也四处跑,可是他跑的比较远,我不敢去。他经常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跑,我只敢在我们自已的村子里四处跑。他跑遍了周围几个村庄,哪个村庄有红白事,他都会去帮忙干活,帮人家搬桌子,抬椅子,布置席地,以及一些其它体力活,最后换几顿饭吃。在丧事现场的时候,他看别人哭,自已也跟着哭,他哭得比家属还伤心,好像死去的是他爹妈。十几岁的大勇乐此不疲地干着那种事,他每次跟我谈论这些事时是那么的骄傲自豪。我看他的眼睛里都是羡慕的神情,因为我没有吃过那么多鸡鱼肉蛋,更没有像他那样哭得伤心欲绝,我的哭,都是一个人默默躲起来,是沉默的哭,我不敢那样放肆地哭在所有人面前。
当然,大勇痴迷这件事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可以"听喇叭"。在农村,办红白事主人家一般都会请一个唱戏吹唢呐的班子。班子里有老人家,也有年轻的女孩,有吹唢呐的,也有跳舞,玩杂技的。大勇特别爱看戏班子的表演。他每次都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可惜我从未看过。他有一次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狗娃,你那天可知道我看到啥?我反问道:啥?他神色奇怪,小心翼翼地说:女人奶子!什么?那时我听不懂,他有些着急地说道:就是全身脱完了,都漏了!都漏了!我还是一脸莫名其妙。大勇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四五岁的我是完全听不懂的。
在后来大一些的时候,我有了新的朋友,小齐。是我隔壁的邻居家的孩子,他有一个姐姐叫阿蓝,一个哥哥叫大齐,后来哥哥考上了北京大学。小齐和他哥哥大齐都是残疾,他们的左腿都是跛的。跛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他爸妈的血型不搭,有的说他爸妈天生八字相克,还有说是近亲结婚……总之,他们的腿是跛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小齐在村里也没有太多朋友,他也不能多走路,每天只是待在家门口。然后,我每天待在我家门口,时间久了,我们就在一块玩了。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闹矛盾,我偷偷去他家的屋后大便。他知道后,也来到我家屋后大便。那天,我刚好从田野里跑回家,我在屋后的树林里远远看见他蹲在我家屋后,他好像也看见了我,连忙穿起裤子,一瘸一拐地跑了。接着,我们几天没说话,后来我们见面后,就吵,我说他在我家屋后大便,他说我也是,那我们一人一泡,扯平了,于是我们又在一块玩了。
有一次,小齐的姐姐阿蓝也带着一些朋友也和我们一起玩。阿蓝那会也是十来岁,她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很好看也很招人喜欢,村里的许多孩子都愿意和她一起玩。
阿蓝带着一群人玩,让我和小齐加入。 也许是看到我们很孤单,也许就是单纯觉得游戏人不够,总之,阿蓝让我们加入了她的游戏,她没有嫌弃我们,这在我童年的心里温暖了许久。我们在村子的路旁,七八个人大家手牵着手。阿蓝正好在我身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牵着她的手。我们玩的游戏叫小蜜蜂,我们一会要围在一起,然后一个人碰我们一下,大家就散开去追那个碰"蜂窝"的倒霉鬼。
开始围了,我们一圈一圈的围着,阿蓝因为在我身边,刚好围在我的身上,我不清楚我心里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心里砰砰地跳着,手心好像也出了汗,阿蓝她拥抱着我的背,身体紧贴着我,我不经意间闻到她身上的清香,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说出来温暖,一种别样的感觉在心底涌动。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幅画面。从那之后,我时常怀念着阿蓝身上的清香,那种温暖的感觉。我在心里感激着阿蓝,阿蓝成了我童年的天使。以至于,每次当我在黑夜中感到孤独的时候,在风雨交加的路上徘徊时,在破败的墙角哭泣时,我都会想起阿蓝的善良和温暖。它抚慰了一个男孩童年时深藏心底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