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穗看了眼胡少弦，对方点点头鼓励她。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叶哲哥哥呢？我……想替盈再看看他。”
月长熙听着还不觉得什么，倒是韩澄澜想起了喻泽绫走之前说的那些，他想起了那个自愿成为泽盈的女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盈知道自已融合后会失去记忆，她把那些都告诉我了。他们本该一起长大的……”
盈穗越说越失落，胡少弦出声安慰她却被她一笑带过。她那些天崩溃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接受了泽盈是因为灵魂融合而消失的。
韩澄澜看得出她的伤心，但他也只能实话实说：“叶哲……他和花念在六楼的收藏室。寒渊以前住在那里，温度低利于……保存。”
盈穗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有些失落，但因为连续的打击居然也能迅速地恢复过来：“我知道了。那现在是要整合消息吗？萧哥呢？”
月长熙突然被三道眼神盯住，所有人都在无声地问他夏萧人呢？但他们又不敢出声，生怕夏萧也……
“干什么？怎么都这样看我？”月长熙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仨为什么都不说话，“不是？你们有病吧！前辈没事，他只是躲风头去了！”
众人长吁一口气，韩澄澜又是第一个发出疑问的：“什么风头还需要他去躲？”
月长熙又大致说了一遍他们在玉轮的事情，本来还以为说出来这几位也能放心些，但韩澄澜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韩澄澜的五官都快拧在一起了：“你说夏萧，在哪？”
“呃，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像一个监狱，后来还遇到了一只八爪鱼怪物。”
“他在Sirius星系？！”韩澄澜拍案而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夏萧给月长熙说的安全，“我听过绫的描述，你说的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诺瓦的领地。”
“那也、还好？”
“哪里好了？诺瓦至少是我们明面上的敌人吧！”
“但、但是……”月长熙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冒了一句，“诺瓦他好歹是前辈的胞弟啊……”
初冬的冷空气被韩澄澜猛吸一口凉了呼吸道，他刚想开口就猛咳了两声。通讯里面的两人更是目瞪口呆，不知对视了好几次才听懂了月长熙的人话。
韩澄澜突然冲出门外深呼吸了十几下，进门后他看着通讯里窃窃私语的两人，又问了一遍月长熙：“谁是谁的什么？”
“前辈和诺瓦是孪生子，他们的父亲是平朝的夏时，母亲是Sirius星系的泽菲鲁斯。”月长熙换了个说法，希望韩澄澜能理解。
但当韩澄澜再次破门而出的时候，月长熙就放弃了。
“我觉得很好理解啊，就是……时空穿越之类的。你们俩在说什么？”月长熙絮絮叨叨地说着，又转头去看通讯里咬耳朵的两人。
“噢，没什么。少弦说，呃、多个弟弟好，好得很。”盈穗胡诌的能力还是不够强，被月长熙瞪了一下也只能干巴巴地吐舌头致歉。
“至于这么……”
“啊！你！等等！”韩澄澜也不知在外面深呼吸看到了什么，从门缝里也只能看到他拔腿就往楼上跑。
“喂！你去哪？”月长熙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却只能抓住韩澄澜的背影和一片消失不见的衣角。
但即使只是匆匆一瞥，月长熙的心就漏跳了一拍。没管被晾在会议室的通讯，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跟上了韩澄澜。
他感觉自已都要突破百米赛跑的世界纪录了，毕竟等他一口气跑上六楼时韩澄澜也才刚到。
可下一秒，他就见到这辈子都难以得见的场景——一声不吭回来的夏萧站在收藏室的暗门外，他突然的怒斥声里是难以抑制的颤抖：“我既然救的了长熙，那就救的了叶哲！”
月长熙愣在韩澄澜背后，他本来还在思考着如何告诉夏萧这件事。看来又是那群爱找乐子的异客先一步告诉了他。
而门内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似乎连语气也被冰冷的室温冻住：“离开这里，我不想说第二遍。”
“但是……！”
夏萧急得拍打着反锁的门，却硬生生被花念的话堵了回去：“叶子说了，他不需要你们的愧疚。我也不稀罕。”
“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他似乎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这句话，故作轻松地告诉他们，“别把精力浪费在我们身上。”
“这不是浪费！你让我试试，用诺瓦的「时间」……”
“夏萧。”早已沉稳不少的声音和它的主人一起挡在了暗门与夏萧之间。
韩澄澜除了那声呼唤外什么也没说，尽管他还不能消化刚刚的事实，但他这次是坚定地站在了花念那边。
于是连夏萧也沉默了。如果现在拦着他的是月长熙说不定他还能求人让开，但是这个人……令他想起了不久前在监狱里看到的冷漠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群坚定着与命运对抗的人要被夺走挚爱呢？
韩澄澜并不知道夏萧看见过什么，他只能按照自已的理解向他解释：“让他们多待一会吧……至少他们还能看见彼此。”
夏萧张了张嘴，在他听来这句话是多么的刺耳。
他说不过这两人，像个讨不到糖果的忧郁过客转身下楼。韩澄澜这才从门口离开，轻飘飘的一声谢谢从门里传出，他叹了口气还是先招呼月长熙下楼。
这家伙看起来又被搅得心神不宁了，韩澄澜拍了两下他的脑袋才让他回神，没想到对方没先谢他而是想喊住快步下楼的夏萧。
“前辈！等等我！”
夏萧又向下走了几步才停下，他回头直直地仰视暗骂着月长熙的韩澄澜。
“对了，长熙还没回来吗？”
月长熙的脚步顿在了与夏萧一步之遥的台阶上，韩澄澜想都不用想月他现在的表情该有多崩溃。
好像夏萧旁若无人的一句提问就能彻底打乱韩澄澜的语言系统。
“他在……”韩澄澜尽量抑制住自已快扭曲的面部表情，“……你看不见吗？他就在你面前。”
“我的……面前？”
可夏萧直视前方时只能看见韩澄澜的轮廓。
月长熙想不通，但一想到夏萧是从异客的地盘上回来的，他也只能把问题的根源甩给那群恐怖的恶魔：“我是不是被「玉」控制了？”
“那我为什么能看见你啊？盈穗和胡少弦也可以的吧？”韩澄澜故意冲月长熙的方向踹了一脚，夏萧也跟着他的视线移动。
……他的确看不到月长熙。
“长熙，”即使看不到人夏萧还是唤了他的名字，甚至猜到了他会说怎样的话，“我暂时看不到你，但这不是你的问题。”
“前辈……”月长熙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试试能不能碰到夏萧，但又害怕自已会像叶哲在梦境里触碰花念那样无果。
夏萧似乎在思考事情，没打算在楼梯上浪费时间。他们仨一起走回了会议室，被晾了好一会的盈穗本想爆发，却在看到夏萧的一瞬间和小猫一样安静。
“萧哥！你回来啦！”
盈穗笑眯眯地冲夏萧招手，却见对方一直疑惑的盯着桌子看。
“盈穗也在？”夏萧不得不承认他只看得见通讯上的名字却看不见里面的人。
“胡少弦也在，他们你也看不见？”没办法，韩澄澜只能暂时肩负起传话筒的重任。
“嗯，我好像只能看见你。”
“……我怎么感觉你连我也看不见呢？”韩澄澜大胆地猜测差点没遭到月长熙的毒打，但他很快就证明了自已，“夏萧，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夏萧直愣愣的看着韩澄澜，他本来打算猜一个的，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我只能看到你的轮廓。”
怎样的轮廓能让他判断出来那是韩澄澜？
“一层灰白交织的轮廓，上面有很浓厚的水汽。我认得出来，交汇在一起的外壳是异质和苏沐的「无我」。”
韩澄澜听完也愣了一下，夏萧现在居然是靠权柄的残留辨识人的。
“不对，如果你是靠这样认出的我，那你就该看到我身上还有你给的命星，也该看见你留在踏红翎上面的东西。”
踏红翎的事是刚刚他和月长熙讨论出的结果：夏萧本身也该拥有权柄，命星就是它最初的体现，而月长熙能通过踏红翎看到夏萧的近况，也该是夏萧在他身体里或者踏红翎上留有权柄。
“你是指「摇光」？”夏萧慷慨地告知了自已权柄的大致由来和现况，“我把它放在另一个地方了，Sirius星系也有一点但我拿来对付诺瓦了。α-启明星上我拥有的权柄被「寐」联合「蛊玉」覆盖了很多，命星已经失效了。”
韩澄澜不死心地和月长熙同时拿出各自的命星，这一看才发现小小的星子已经和喻泽绫那枚一样黯淡了。
“怎么会……梦境里的「玉」已经被花念摔了，连貘也已经死了啊？”韩澄澜直觉夏萧说的蛊玉就是「玉」。
“的确如此，但那也只是「蛊玉」的投影，包括曹昭手上的那枚也是一样。”夏萧精简了一下自已在KELT-9617-F行星上收集到的情报，“真正的「蛊玉」早就潜伏在α-启明星上了，祂在无声无息地影响所有人。”
韩澄澜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能性，但月长熙亲眼见过梦境里的「蛊玉」，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到夏萧所说的画面：“韩澄澜！你问前辈，他说的潜伏是不是指「蛊玉」像天地一样笼罩了整个α-启明星？”
“……描述有些过了，”他们暂时都围着通讯坐下，夏萧摇头说出了真相，“不是像天地，而是大地。”
“大地？”胡少弦突然想起当初对付俾殂的时候夏萧也莫名其妙提到过这两个字，“和你在凤鸣台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不，俾殂那次是叶哲判断的时间，他曾经是土灵核，实际上他作为冥虎和大地的联系也很密切。当时只是怕被俾殂听见才找了个代称。”
夏萧仔细斟酌了一下接下来的话，他不确定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对未来的判断，但所有人又在用半分疑惑半分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前不久我才知道……「蛊玉」在平朝之前就已经混入了启明星，它隐藏的办法就是——成为启明星每个生物都会触碰到的大地，和长熙形容的感觉很像，”夏萧特意停顿了一会等几人消化，但意外的他们都没多大反应，韩澄澜扬了扬头示意夏萧继续，“……而现在我猜测，因为「寐」被破坏，那个人想利用曹昭和梦境传递「蛊玉」的行动被阻，祂一定会启用其它方案。现今看来，祂只能寄希望于藏在启明星大地中的「蛊玉」真身。”
盈穗压着心里的恐惧，还算镇定地形容：“照萧哥这么说的话，「蛊玉」岂不是一种比「异质」还要恐怖的病毒？”
“看样子是了，”韩澄澜耸了耸肩，似乎对这种坏消息早有预料，“更可怕的是，「异质」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但「蛊玉」不一样，一个人有没有被它影响肉眼几乎不可察。曹昭已经用蛊玉影响了大部分血族和北蓟州的一些人族，祂肯定还是会选择曹昭作为耳目。而一个人可能因为「蛊玉」而跟随曹昭，但也有人会真心认可曹昭。”
韩澄澜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他想这几人应该明白自已在说谁：“如果——暂且说如果：有人效仿曹诩的做法杀尽被「蛊玉」影响的人，不光可能会错杀无辜，还会跳进背后之人的圈套。”
“我明白，”夏萧别过眼，他当然不希望那种局面发生，“所以只能委屈你暂时和曹昭周旋了。”
韩澄澜点头，他毕竟当过一段时间的人族，虽然不喜欢但承受一会勾心斗角的麻烦还是能做到的：“正有此意。而且你看起来已经有办法了？”
“……有，”夏萧抬头张望了一圈，他的脸色从回来的时候就不太好，甚至可以算得上苍白。显然他心里还憋着其它事，但却没有人过问，韩澄澜也只问了一半就半途而废。这让他更加难受，直到现在他实在憋不住问道，“但……你们不问我吗？”
不接着问为什么月长熙身上有「摇光」的保护他却也看不见吗？不问究竟为什么他的眼睛会变成这副模样吗？不问他在诺瓦的地界究竟遭遇了什么吗？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吗？
在夏萧瞧不见的地方，月长熙是第一个笑出声的。他戳了戳韩澄澜让对方完完整整的复述他的话，但韩澄澜才不想掺和他们小情侣便改了下称呼：“你看起来藏着事情，但没人想逼迫你。每个人都有秘密，夏萧，我们只是相信你而已。你哪怕是拼上自已的性命也不会伤害无梦眠吧？”
夏萧垂下头没让人瞧见他眼里的闪烁。他想，那便抽空再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诺瓦又没有伤害他什么。
那两个家伙的小动作已经让他确定了月长熙的位置，夏萧冲着韩澄澜右手边的空气笑了下，复又迅速道出自已的计划：“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替代启明星。”
这下韩澄澜是真的听不懂了，他和其他几人异口同声的问：“替代？”
“对，就是替代。但代价是……去到那里的人短时间内无法再回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