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水榭,多是走廊,九曲八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张三娘和张四娘并行于此,却无一人搭话。
好在马上便是一个分岔口,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别是二人的院子。
张清筠给了跟在后面的迩语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上。
主仆二人步伐加快,却依旧被张云筠拉扯住了手脚。
张三娘的额角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只觉今日诸事不宜。
手腕用力,挣开她抓着的手,抬眼看去,“这是何意?”
张云筠揉了揉自已的手腕,“姐姐,我只是想要同你道歉。”
“我不知……”
张清筠看着面前人的垂涎欲滴,胃部一阵抽搐,只觉恶心。
“不知什么,那嫁衣是我亲手所制?”
张清筠冷笑一声,“若不是,我便该给你齐齐整整的送去,当作添妆?”
张云筠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秀眉微皱。
“姐姐,母亲只是希望我们姐妹和睦。”
张清筠冷眼看着,只觉心下生寒。
又是这般神情,自荐枕席时也是这副委屈模样,怀有身孕时亦是这般。
就连躲在萧景身后,也是一般无二。
自已夺了她的姻缘,占了她的正妻之位,得了她的怨恨,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张家一大家子的人,谁不是待她推心置腹,谁又曾亏欠于她。
张家落马,唯恐引火上身,自是避之不及。
一纸断亲书,谁不感叹张云娘的文采斐然、义薄云天。
在她一落千丈的时候,张云娘添上一把火,她不怨。
毕竟这场婚事是她自已求来的,什么苦果,她认了。
可父亲母亲,张家十八口人命又何其无辜,担上了私吞军饷、买卖私盐的罪名。
母亲高氏,江南首富之女,当年十里红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父亲官至尚书,一路勤勤恳恳,从不营党结私。
明明当年父亲升迁在望,珍惜羽毛还来不及,又岂会作茧自缚。
此事样样存疑,却在母亲的钱庄中找到了那批赃款,罪证确凿。
在张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一举下狱。
她怨的是,在她被萧家磋磨之际,张云娘明知此事存疑,不想着如何翻案,却急的断绝关系。
“你想要从我这边拿到什么,直接和我说,莫惊动我母亲。”
“张家四娘子该有的,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你得记住父母的恩情。”
“至于我手上的,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张清筠便头也不回的往东院走去。
张清筠不想再看到张云娘的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她怕她克制不住直接给她两个大嘴巴子。
树上云雀叽喳,此起彼伏,让人生厌。
张云娘主仆还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人影直至不见。
“姑娘,三姑娘的态度如此坚决,大抵是不成了。”
青黛给张云筠围上披风,在她耳边低语。
张云筠低着头,“这树上的雀儿太多了,让管家把这些都打了吧。”
“是。”
无辜的云雀正忙着筑巢,到底不知,他们怎么惹了这位心善的四姑娘,招了这等灭顶之灾。
院中的动静太大,一时之间鸦雀横飞,一只云雀幼崽慌不择路就这么飞进了湘妃院的院子,落在了张三娘子的吊椅上。
“我莫不是眼花了?”
张清筠揉了揉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畏头畏尾的把自已团成一个团子,还掩耳盗铃般用翅膀把自已遮挡了起来。
羽毛根部渗着点点红晕,随之扩散。
张清筠见它怕人怕的厉害,让迩语放了些糕点碎屑和水放在小家伙不远处,便让迩语去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迩语很快回来,面上不是太好。
“姑娘,张管家说,是四姑娘吩咐的,说是这些雀儿太吵,扰了她清静,让管家将府里的这些雀儿都打杀了。”
张清筠握着杯盏的手停顿了片刻。
“往日里不都是好好的吗?”
迩语摇了摇头,她怎么知道四姑娘怎么想的。
她与她又不熟,只不过四姑娘不是以京都有名的善人,怎么会连府中的雀儿都容不下。
主仆二人看着独自舔伤的雀儿,一时沉默不语。
张清筠却从这只云雀身上依稀看到曾经的自已。
翅膀被折,再无重新起飞的希望,只能在那泥泞中挣扎。
“迩语,你将管家喊过来。”
迩语一见姑娘这样,便知她要插手管这事,忙跑着去寻人了。
迩语的动作很快,很快,张管家便被迩语拉过来了。
张清筠微微抬手,止住了张管家的行礼。
张清筠的视线在张管家肩膀处的鸟屎上停了片刻,随之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
“若是雀儿聒噪,赶了便是,何必赶尽杀绝。”
张管家一听便是怎么回事,当即苦着一张脸。
“姑娘说的极是,可这是四姑娘吩咐下来的,在下只能依命行事。”
张清筠看着他极为老实的面容,心下了然,这是让自已和四姑娘对上呢。
手指动了动,面色不变,“那管家对此事可有几分把握?”
张管家沉默不语。
绞死了这批鸟雀,还有别的雀儿会来,哪里灭的了。
除非,将这府中的植被尽数拔去。
可这样,便闹大了。
且不说,这府中的绿植都是名家指点,一草一木都有它的位置;更不用说堂堂二品大官的府邸若是寸草不生,怕是平白惹人非议。
这就不是他能做的主了。
又不能让四姑娘觉得他们做事不用心,只能做出如今的架势。
张清筠不由为张管家的机智鼓起了掌。
“张管家,没有这个本事便不要揽这个瓷器活,相信母亲那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为难你的。”
“而且,我记得外祖父曾经和我说过,母亲幼时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了,曾经还养了一段时间。”
“只是可惜,被关在笼中的雀儿养的再如何娇贵,也是活不长的。”
“管家,你可明白。”
张管家看着面前同夫人七分像的少女,这才突然明白张家夫妇为何对幼女念念不忘。
比起惯会做戏的张云娘,张三娘子才是真性情。
张管家得了令,便吩咐那些捉雀的人散了,而自已则是向夫人‘请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