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防风邶挥手灭了灯,背对着小夭躺下。
小夭伸手摘下防风邶的发冠,解开他的头发,暖心地说:“这样睡觉才舒服。”
防风邶一动未动,由着她摆弄。
小夭将被子铺开,搭在二人身上,又向防风邶凑近了些。
她望着防风邶的后脑,感受着他的气息和体温,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防风邶刚一动作,小夭便也跟着起来。
她将防风邶按在铜镜前为他束发。
她的动作温柔,神情专注。
白皙灵巧的指尖轻轻地穿过如墨的发丝,耐心地疏通,缓慢地收拢。
不急不躁,不慌不乱。
防风邶在镜中窥她低垂沉静的眉眼,心头不禁涌起一层热浪。
他不禁攥起袖口,神色有些许游离。
晨曦透过窗户洒下,映得二人的面容微微有些模糊,却也明亮而温暖。
小夭的衣衫果然没干。
她便大大方方地享受着防风邶的服侍,争取一步路都不多走。
防风邶也由着她,没刻意用灵力烘干她的衣衫。
防风邶做了简单的清粥小菜,味道只能说能吃。
但小夭吃得那叫一个香。
饭后,小夭没提要走,防风邶也没有要出门的打算。
两个人就静静地倚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太阳,防风邶拿着个小酒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小夭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仿佛正在流逝的时光,都变得格外温柔起来。
近傍晚时,小夭回到紫金顶陪玱玹和新嫂嫂用饭。
玱玹免不了又一通嗔怪,小夭态度十分良好地认错。
阿念却满脸不高兴,完全不给曋淑慧面子。
饭后,小夭拉着阿念说教了一番。
阿念心里觉得委屈,但小夭苦口婆心地劝解,阿念只好应了。
她答应小夭,以后再见曋淑慧,一定客气礼貌些。
阿念见小夭神色缓和下来,突然眼珠子一转,问道:“姐姐,你被那个浪荡子拐到哪里去了,竟然夜不归宿。”
她的面上现出紧张,“那个浪荡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小夭动了动嘴皮子,“我还希望他把我怎么样呢。”
“你说什么?”阿念见小夭嘴唇扇动,却没有声音,不解地问道。
小夭摆弄着袖摆,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他没把我怎么样。你别一口一个浪荡子,他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阿念窥小夭神色,突然惊道:“你也喜欢他?”
见小夭并未否认,阿念满脸难以置信,“你同时喜欢两个男子?”
小夭一脸生无可恋。
阿念却不再理会她,顾自分析着,“身为高辛王姬,娶两个男子回去做王夫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那相柳性子孤傲乖张得很,估计很难成事。搞不好,他分分钟就会把防风邶给灭了。
到那时,姐姐你会帮谁,打你又打不过他,杀你也舍不得,真难办。”
阿念眼睛一亮,“要不,你就把防风邶偷偷养在外面吧,防风邶看着就是个能屈能伸的。
而相柳忙碌得很,也没时间和你老待在一处,到那时你再偷偷去找防风邶,只是行踪一定要隐秘。”
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为自已突如其来的聪明才智点了个赞。
“你觉得怎么样?”阿念回头,对上小夭哭笑不得的脸。
“不怎么样!”小夭拍了拍阿念的肩膀,“这么好的谋算,你还是留给自已用吧。”
阿念嘟了嘟嘴,“行吧,那我帮你守口如瓶,绝不让相柳知道。”
小夭:我谢谢你。
小夭已知晓了涂山璟郁郁不欢的因由,有一部分是因为涂山太夫人身子越发不好了。
她自认为医术还不错,决定去青丘帮涂山太夫人看看,顺道拐了防风邶同去。去看望自家有了身孕的小妹,本就是一个做二哥的本分。
原来,太夫人为了支撑孱弱的身体,在几十年前让身边的一个医师为她施了蛊术,在体内种下了蠹蛾蛊。
这是一种禁忌的咒术,往往能满足人们的某个心愿,可在临死前都要遭受极其痛苦的反噬。
先要承受蛊虫钻噬五脏的痛苦,直至全身精血被体内的蛊虫吞食掉,最后尸骨无存。
为她中蛊的医师名叫蛇莓儿,是百黎族人。
小夭看着她服饰上的图案,边打手势,边念出了一串暗语。
蛇莓儿神情骤变,立时跪在了小夭面前,又是激动又是敬畏,竟把她错当成了巫王的徒弟。
小夭也没反驳,她让太夫人在身边养几只百年以上、有些灵性的棒槌雀。
棒槌雀是蠹蛾的天敌,能延缓和压制蠹蛾蛊的发作。
小夭又用蛇莓儿的血作药引,配置了一些缓解痛苦的丸药。若好好调理身子,太夫人多活一年还是有可能的。
涂山璟见太夫人服药后大有缓解,对小夭满眼感激。
七日后,小夭将炼制药丸的方法告诉了蛇莓儿,放心离去。
出了涂山氏的府邸,小夭看着身侧的防风邶,欲言又止。
防风邶眉目如含春风,由着小夭看他,不在意,也不相问。
站在门口相送的涂山璟默默看着二人的背影,眼中涌起淡淡的忧伤。
眼看着就要登上云辇,小夭道:“既然来了青丘,我想玩两日再走。”
防风邶点了点头,“行。”
两人去最大的酒楼吃了顿豪华美食,便向着离戎氏的地下赌场走去。
在这里,他们遇见了在轩辕城地下赌场时,二人打过赌的那个瘦弱的少年奴隶。
这个少年打赢了第四十场比赛,获得了自由。
少年认出了小夭与防风邶。
他热切地对防风邶说,“你来看过我死斗,一共七次!
我现在自由了,什么都愿意干,能让我跟随您吗?”
防风邶冷漠地说:“我不需要人。”
小夭把刚才赢来的钱塞给少年,给他取名左耳。并告诉他,若看够了风景,可以来找她,她会给他一份工作。
小夭凝视着左耳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免想,也许五六百年前,相柳从死斗场里逃出来时,也是这样一个少年。
看似满身沧桑、憔悴疲惫,可实际又如一个新生的婴儿,碰到什么样的人,就会成就什么样的命运。
可是,那时她还未出生!
防风邶在小夭耳畔打了个响指:“人都走远了,还发什么呆,走了。”
小夭看向防风邶,“我在想,如果你从死斗场里逃出来时,是我救了你该多好。
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让你只做自由自在的防风邶。
真恨不得能早出生几百年,我一定会去死斗场里找你!”
防风邶与她对视。
两人的眼眸内都暗影沉沉,却又好似华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