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恒寂场的种种刺耳声似乎是在某个时候忽然消失了。
魏莺大为兴奋,说:“你们快听,哪里还有那些声音了?”
谁知她这几句话的声音竟是越来越小,到得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来之时,连她自已也听不到自已的说话声。
再看呼延春和郭心远,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是,魏莺一样听不到他们的话。
“想必是这恒寂场把大家的话都吸走了,要不怎么能够叫‘寂’?”魏莺边想,边打了几个手势,正想得到他们的回复之时,四周顿时暗了下来,这下连彼此都看不清了。
“原来所谓的‘寂’,不止割断声音交流,却是连视觉也要阻断的。”魏莺一时没有了主意。
在这个寂静的时空里,一切静得可怕,仿佛马上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大活人遁入了别人的梦中,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虚幻,但是周围静悄悄的,他们没有能够交谈的人,根本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话!
魏莺只觉得这‘寂’比方才的嘈杂更令人窒息,差点就被吓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她手臂一凉,仿佛贴到了什么铁器。
这竟然是一把剑。
“难道有人要杀了自已?我现在一点气都没有,就和在梦里一样。”
那剑贴在魏莺的手臂上,传来微微震动,极像是有人正在剑上面写写画画。
“对了,这可能是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以物传语,本来他们可以拉了我们手掌,在上面写字,让我感觉到。但是又碍于我是个女人,就拿了把剑传话。”魏莺才这样想到,心里已经不慌乱了,当下静心感受那颤动的剑传来的字。
剑的那头说:“郭心远,小心,歹人幻计,乱人心智。”
这几个字言简意赅,却是因为郭心远想要尽快传递信息,也并不想多画字让魏莺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猜冗杂之字,毕竟隔物猜字本身并非易事。
魏莺读懂了他的意思,就也在剑上写下:“安心,无恙。”然后果然平复了心智,未出现方才一样的迷乱。
自从卷入这恒寂场后,魏莺就一直担心她们该吃什么、喝什么。但是现在,她自已虽然也感觉在这里面过了好几天,可是却连一丝饥饿、口渴的感觉都没有,当真令她不解。
又过了很久,久得连她自已也说不清有几个时辰。她摸到呼延春身旁,拉来他的手,在上面写道:“石头,期限,危险!”
也正是这样一拉扯他的手,魏莺才发现,呼延春的手即便是在偌短时间内也是忽冷忽热的,毫无道理。
再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发现此刻的呼延春体力充盈,似有卫气之象。
呼延春自从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之后,起先十分郁闷,后来无聊就开始复盘起之前的六年时光里,自已为何迟迟没有修成卫气成为卫者。
刚开始想时,他也是愈想愈气,凭什么魏莺、郭心远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地就突破了卫师,营尊,自已却当了六年的乌龟王八蛋,连个卫气都没有修成。这个想法一度差点让他走火入魔。
但也由于这恒寂场在当时提供了他梦幻一般的天地,自然也令他有了一切皆为虚幻的见地。
明白这一层道理后,他推却一切烦恼,做到了至静若水,竟是慢慢地感受到了丝丝慓疾滑利之气。
这正是卫气!
他不敢懈怠,勤加吸收练习,最后已经能够感受到卫气行于脉外。
先贤说,“营行脉中,卫行脉外,营周不休,五十而复大会”。
他直到修成了卫气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当下据此推理,竟然发现他们三人在这恒寂场已达四天之久!
呼延春拉来魏莺的手,写下:“卫者,四天,已有办法。”
魏莺见呼延春突破了卫者,本就替他高兴;再看呼延春似乎已有了突围的办法,就更加高兴了。
然而,一想到还有那石像的事没有解决,想到呼延春即便出去了也并不一定能够逃脱族长的惩治,她不禁又替他担心。
呼延春站了起来,身体夸张地向后拉伸,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大声说:“可悲啊,可悲啊!我鲜余人呼延春可真是一个可悲的人!先是被鲜余族的人算了一计,又被卷入到这个死人场来,天下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么?”
他这几句话不是说给魏莺她们的,却是说给那怪老者的:他要说上些话,引得怪老者进来。
“有些人啊,明明知道人性经不住考验,明明知道大家背后都是一个说一个的坏话的,却一定要去深挖这些不愉快,简直就是自寻烦恼。哪天急火攻心,就成了自寻短见了。”
他坚信怪老者是可以听到他在恒寂场说的话的,尽管这些话呼延春自已也没能够听得清楚。
“人生不过百年,一个人倘若什么臭话、屁话都要去听、去记,那和一条臭裤裆有什么区别呢?”
呼延春还待说下去,黑暗中却忽然亮起一道金光,金光直朝他逼来,不一会儿就把他震倒在地。
伴随着他的出现,呼延春能够听到自已说话了,但仍然不能够和魏莺她们交流。
怪老者移步呼延春跟前,抬脚踩在他的脸上,怒斥:“你刚才说谁是臭裤裆!”
呼延春的大半个嘴巴都被他踩住,却仍是嘴硬:“谁偷听我说话我就说谁!”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怪老者将脚挪开。
“你又不是我爹,我为什么非要去了解你?”呼延春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说。
“那你刚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闲得无聊说的,你要是觉得它们还有几分道理我可以再说些给你听。”
怪老者疑惑呼延春竟也和郭心远一样不怕死:“你是什么人?和姓郭的什么关系?”
“我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鲜余人呼延春,和郭心远认识没多久。”呼延春假装要掉眼泪,但眼泪却不配合他做戏。
“天底下最悲惨的人?就凭你也配称作天底下最悲惨的人么?”
“我自然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难道你也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
“说说你的故事。”
“我的经历太过悲惨,每次说完都要掉上一个时辰的眼泪的。我现下不想说。”
怪老者轻蔑一笑:“你既然已经这么悲惨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说完这些后会掉眼泪这件事呢?难道你掉眼泪比你的悲惨更悲惨?”
“不是的,我怕你听完了我的人生经历也和我一样变得敏感、乖戾、多愁善感、封闭、无端憎恶他人的了。”呼延春哪有这些性格,只不过是来了一招指桑骂槐,指着自已骂怪老者罢了,也算出一出自已这几日来积攒的恶气。
那怪老者却并不知情,只道:“你但说无妨。大浸昊空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这句话说的就是我。”
呼延春内心暗笑:“你也别啥金都要往自已脸上贴。这句话说的能是你么?要不是我听了郭心远的话,我差点就要相信!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倒还差不多。”呼延春所说的他,自然就是郭心远。
一丝冷风却在这时吹过,将呼延春冻得不轻,搓了搓手,抖抖身子,疑惑地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了?你瞧,这股寒气从地面直往人身上钻。”
怪老者本领高,体质也强,自然不觉得寒冷,更不用说像呼延春那样感到钻心的寒意。说:“你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