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郭心远率先发问:“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呼延春初步摸清楚了这位仁兄的性格,也知道他藏着太多秘密,见他主动搭话,机会可谓难得,也就放下傲慢,说:“我是鲜余人呼延春,她是魏莺,‘黄沙手’的女儿。”
接着就将自已要营救神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
郭心远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仿佛这也是一件可以满不在乎的事。
许久才说:“我的医术是跟从那位怪老者学的。选择在那种地方卖药,原因你们也该是猜得到的,因为我主要卖的是滋阴药。你们所以为奥秘的事情,可能我也会觉得有一点奥秘。可是在那位怪老者看来,却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你们找他帮忙才是好办法。可是你们不考虑近忧,却考虑远虑,实在不该。”
“我们也想出去啊!”呼延春说,“可是现在我们连在哪里都不知道,连目前的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呢?”
“这是他最近刚刚练就的恒寂场,他还没练成前就好几次说,等恒寂场练成要让我尝尝它的厉害,哼,果然说到做到。”
“他不会伤害你的。”魏莺说,“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诶,”郭心远长叹一声,又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感谢他还是恨他。
“三年前,我还在李家做长工。一年大概可以赚一百多骨币。
“李家老爷老来得子,自是视子为掌上明珠,简直快要反过来称呼他为爹了。全李府的人因而都不敢不把这位李家少爷放在眼里。
“三年前的那一天,是少爷成婚的大好日子。
“当天,少爷喝了很多酒,晚上醉得厉害,只是简单对付了一下洞房花烛夜就睡去了。等他醒来时,已是半夜。他这不醒来还好,一醒来就发现新娘和今日的一个男宾客睡在自已的旁边,两人一丝不挂!
“没错,他们就是这么大胆、羞耻!
“‘原来你一开始就不忠于我,只是看中了我家的家财!’少爷只说了这一句话,也只用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解决这事。
“事后李家老爷将那对狗男女打成残废,扔到街上当乞丐。那彩礼也委托打手从亲家那里抢回来了。
“事后,李家沉寂了好一阵子。
“府上的那些小杂役茶余饭后就拿这件事消遣,有猜少爷不中用的,有猜新娘是被娘家逼亲的,只不过是终于装不下去了,就在婚礼当天放荡了那么一次,当然,也仅仅是只有那么一次了,还有人猜那男宾客大有来头的……总之,几乎全府不想干人员都在说,越说越离谱,李家老爷管也管不住,最后索性不管。
“然而,我是不理会这些的。
“我照例每日担了柴、劈了柴,接了水,做完这些就躺在树荫下睡大觉。有人向我说起小少爷的事,我就转过头去,打着口哨走了,根本不会理这些嚼舌根之人!”
呼延春叹了口气:“看不出,看不出。”言下之意便是看不出郭心远能有这般的修养。
魏莺笑道:“错了,应该是看得出,看得出!你看他号称满不在乎,就是他亲爹娘的事也未必见得会放在心上,区区不轨之事,他又怎会理会呢?”
“你只说对了一半,魏姑娘。我爹娘早就死了,不然他们的事我样样都要在乎。不过呢,也正是因为他二老都成佛了,我在这世间才了无牵挂,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你继续。”呼延春说。
“那日我做完一切劳作,躺在树荫下睡觉。睡梦中,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我:‘你家小少爷蒙受了莫大耻辱,你内心毫无波澜?’
“我只道是自已对于这件事已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地步了,心下第一反应就是暗恨自已也和他们一样染上了市侩气。
“但是呢,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把我吵醒了。
“我起来一看,哪有什么人。待我又要睡去时,那声音说:‘你不用找我。如果你好奇,晚上一切劳作都做好了就到山上找我,到城里最高的山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去找你?你把我害死了怎么办?’我这么问他。
“‘我说了,你也可以不来找我,一切都凭你的心意。’
“‘好,我晚上忙完就找个时间去找你,你不要戏弄我。’
“我当时就是这么被他的古古怪怪的话弄得兴致勃勃,当下就答应了。
“晚上,我借口要去庙里烧香,向那李家老爷请了一晚上的假。
“我来到城里最高的山——尖山。刚到山脚下,一个黑瘦黑瘦的身影从山顶掠下,片刻之间就来到了我旁边,伸出宽大的衣袖,将我一整个人卷起来,又像方才下山那样将我带到尖山山顶。
“他的功力当真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已经是雾狄帝国极少见的强者了。他整个过程一句话不说。将我带到山顶后,团坐起来,凝聚起强大的真气,左手自右边拂向左面,右手自左边拂向右面,他的前面就出现一幅幅画面。
“‘你来。’怪老者和我说。
“我看了看那些浮现出来的画面,里面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概是在对某人某事评头论足。
“‘亏你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偷看、偷听别人!’我第一时间向那怪老者表达了内心的不满。
“‘这些人在对别人评头论足的时候,又有没有像你一样考虑过他们所讨论的人呢?所以他们是活该的!事实上,比我本事大的人我也看不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些活动着的画面。只见那大都是些普通百姓,晚上没有劳务,就喜欢几个几个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中又尤喜欢讨论别人的私事。
“画面一转,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和我一同做长工的几个小伴。
“‘你听听,他们是不是在说你的坏话?’
“我凑着耳朵听,原来那几个人猜测我此次请假并非上庙烧香,却是去找女人的。
“‘你看,就是你离开这么一件小事,都有人能够评头论足!’
“他又切换了好几个画面,上至朱门大家,下至乡下小民,都是在议论人、骂人。
“‘怎么样,你还认为你当真做到了满不在乎的了?’
“‘当然,’我回答他,‘这些人本就和我没有关系。’
“‘那么你的小伴呢?你应该此刻才知道他们私下里是这么喜欢议论你。’怪老者脸上已有几分得意。
“‘他们所说的也并非全错,我出来本就不是烧那死人香的。我不信鬼神,也不求先辈们庇佑我,这是他们都清楚的。所以他们猜我到底去干什么,原也是情有可原的。即便要怪,也该怪我编造的理由不好。何况,明日我见了他们,他们就又恢复往常的样子,照例要让我帮他们分担些家务,照例会请我喝酒。这就足够了!’
“‘好,你果然很适合做我的弟子。明天你就辞了那李老爷,投靠我吧。不,现在你就要拜我为师,快,磕头!’
“我一脸惊愕与抵触,心想这怪老者果然怪人怪才怪事情,竟然要强制收徒,且不说我做了他的徒弟,就没有了收入,说不定近墨者黑,受了他的几年感染,自已也变成了像他一样的坏怪人,那样我恨不得立刻去死。于是就说:‘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徒弟?’
“‘因为我要給我医病,需要一个人打下手。你肯来,我还会教你功夫。’
“‘你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我不会做你的徒弟……’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掌拍晕了我。再次醒来时,我已被带到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岛屿,时间也已过了一天一夜。趁我昏迷之际,他竟是到李家替我辞掉了工作。以他老东西的性格,想必还臭骂了李家一通,让我退无可退。
“后来,我纵使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做他的徒弟!
“三年来,他不断让我熬药汤,做药膏,做各种各样的东西,为的只是治好那连他自已都不清楚的病。期间,他也教了我武功,突破了营尊。那些被炼制出来的药呢,虽说被他贬得一文不值,但我慢慢地也发现他们中的一些有治愈人的伤口的作用,再配合上他教给我们的营气,我已经可以靠它们治好一些皮外伤。
“之前我乘船逃跑过好几次,但都和这次一样被他拿了回去。最后这次逃跑,我拿光了他的药,卖给百姓,也算是报报这三年来的仇。”
“难怪怪老者说你的那批药一点儿作用没有,原来并非没有作用,只不过是他还以为那些东西和你给他治病之时一样没用,根本没有发现你的发现。”呼延春这样说着,就也把自已和魏莺如何遇着怪老者,如何和他找来了这里,一一说给郭心远。
三个人久久不能平静,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