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都陷入尴尬之中。花伊婧不愿开口,闷头吃饭,温靳竹心情郁闷,对上官雪莲的殷勤示好不理不睬。
温太尉将一切尽收眼底,微许一笑,端起酒壶,替每个杯子都逐个斟满:“一家人难得吃个饭,气氛还如此沉闷,看来,本太尉以后要多让你们聚聚了。”
花伊婧笑着谢过温太尉,声音极淡:“伊婧只是有些累了,并不是故意冷落在座的各位。那这杯我敬大家,以此谢罪了。”她举起酒杯笑容盈盈,举头便将其一饮而尽。
温靳竹举首望着面前畅饮的女子,眸光黯淡地低垂下来。他好想问问她,在他不在的这段时日她过得如何?有没有日夜哭泣?有没有身心俱疲?有没有辗转难眠?
但如今看来,一切真的如父亲所说,他不在她身边,她却好似过得比之前更好。
四人碰杯饮酒,空气凝了些酒意。温太尉继续夹菜用膳,似是尤为关心地问向花伊婧:“伊婧,这段时间我是忙着宫内还有靳竹这孩子的事,确是冷落了你,你近日过得可好?”
温靳竹闻言,忙仔细地听,生怕错过花伊婧口中的一个字,他太想知道她过得如何了。
花伊婧淡然一笑,眸光掠过温靳竹波澜不惊的面庞,与上官雪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出声:“伊婧过得很好,无事时做做花茶,或是做些梨花糕,伊婧还特地准备了一幅刺绣赠予太尉。”说罢,她对着门口唤道,“绿月!”
房门应声而开,绿月手上捧着一件玄青色刺绣,虽看不见内在的图案花纹,但单凭触感便知那是宫里上好的绸缎。
温太尉抚着那光滑的绣缎,微微一笑道:“是用凤凰宴上赏给你的绸缎制成的?”
花伊婧抿唇娇笑:“嗯。宫里赏赐的东西太多,伊婧便都做成刺绣绸缎送人了。”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一样继续笑道,“对了,为了庆贺雪莲和靳竹大婚,伊婧也特地绣了两个夫妻枕送给二位,已经派人送往二位的房室,还望你们不嫌弃伊婧拙劣的手艺。”她的话锋突而一转,目光也随之望向坐在一起的上官雪莲与温靳竹。
温靳竹举首望着她含笑的眸子,清澈如泓波,温婉如美玉,他却不敢多加停留,折回目光出声道:“你有心了。”
上官雪莲也喜露于色地挽住温靳竹的胳膊,娇声道:“那我和靳竹就谢过花姐姐的好意了!”语气仿佛是在对她进行无声的暗讽。
有些可笑,她们明明都是靳竹的妻子,何况她为妻,她为妾,她却只能无声地望着二人,只能尽可能地远离他。
她不是觉得委屈,反而在再次见到温靳竹时,心里的难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重,他负了她,她若还痛哭流涕求着他不要离开,就好像是她错了一样。
她没有错,错的人是他。
想到此,花伊婧眸底的冷意又深了一层,她捏着酒杯的指尖发白,清酒入喉,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在喉间炙烧。
温太尉又抿了口烈酒,目光望向花伊婧,微叹一声:“伊婧,此番让你前来,其实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
花伊婧淡然一笑,缓慢搅着碗中的清汤,她虽不知是何事,但单凭温太尉微显歉意的面色,她便猜测到此事对她是有多不利。
“您请说。”即便如此,她却还能微笑着道出口。仿佛面对这些种种她已经麻木不仁了。
“我知道你和靳竹感情深厚,但如你所见,他已经不爱你了。”温太尉也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点明各自深藏在心的秘密,一时间,花伊婧捏紧了酒杯,仿佛要在瞬间将其攥成碎片。
温靳竹静静察觉着她的变化,心疼如洪水般泄闸涌入胸腔,他却无法伸臂拥住她,给她一个致命的安慰。
上官雪莲却是一脸嘲讽的笑意,这温太尉果真是个慈父,谁叫那个花伊婧自认清高,还以为自己在太尉府真是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呢,殊不知自己连个丈夫都保不住,真是可悲!她不禁掩唇低笑,心里更是张狂着喜悦。
温太尉继续道:“虽然这段婚事是由皇上和太后亲自指点,无上崇高,但本太尉做出这样决定也是考虑到将军府与太尉府多年的情谊,真的是为了你好,孩子。”
花伊婧放下酒杯,纤白的指尖紧攥成拳,她目光冰冷地望向温太尉,聪慧如她,怎么会猜不出他即将说出口的是什么事。
“太尉,伊婧也有一言在此。”她冷然打断他的话道。
温太尉沉叹了口气:“你请说。”
“伊婧明白温太尉话中之意,只是,婚姻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不论过程如何,至少应该尊重其中的努力。伊婧自认对这段感情无悔付出,就算得不到回报也不会轻易退出。”她断然出声,虽然字字句句并不是出于本意。
温太尉目光沉冷地盯着一脸执拗倔强的她:“那要如何才能让你离开?”
花伊婧笑容粲然:“若真要伊婧离开,除非亲手杀了我。”那语气轻松出口,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小事。
上官雪莲听闻秀眉一拧,这该死的花伊婧还真是个痴情种!人家靳竹都不理她了,她还死死纠缠以命相胁,这不是明摆着要她和靳竹难堪嘛!
“你……”温太尉眸光微顿,面露惊诧之色,“区区为了本太尉的犬子,就足以命相抵?你这孩子,何时变得这么傻了!”
花伊婧不卑不亢地答:“为了遵守与他长相厮守的承诺,伊婧生死相随。”谁知,她说这话时心里是有千百个不情愿。她恨他,却被逼无奈必须陪伴在他身侧。
“本太尉不知你与靳竹曾经有多恩爱,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伊婧,你还是早日看破这一切,早日幡然醒悟吧。”温太尉无奈叹了声,并未多作强迫,缓缓站起身离去,昭示着这场家宴已然结束。
“伊婧,你别太难过了,我,我看看能不能再让父亲通融一些把你留下。”上官雪莲见温太尉走了,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来到花伊婧身旁摇摇她的臂膀,娇声道。
花伊婧侧眸望着面前的女子,笑容清浅:“雪莲姑娘不必多担心我的事。还是好好筹备婚宴的事宜吧。”
“其实,花姐姐是个很好的人,雪莲真的不希望花姐姐走……”她却不依不饶地继续道,那矫揉造作之势让花伊婧也懒得敷衍了。
“上官姑娘还是赶紧走吧,我们家小姐要回屋歇息了。”此刻,绿月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上官雪莲即刻起身,挑眉望着面前英气逼人的女子冷嗤一声道:“不过是个乳臭味干的丫头,敢与本小姐这么说话?”
“上官姑娘,我家丫头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花伊婧站起身,面容极淡道,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歉意。
“雪莲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上官雪莲见她都出头为那丫头撑腰,忙笑道。
“绿月,我们走吧。”花伊婧微许颔首,随即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看温靳竹一眼。
“伊婧。”温靳竹凝着她娇小的身影挪至门口,突然唤道。
花伊婧的身体微微一颤,久久没有回身。
“温少爷还有何事?”她出声问道,语气寒冷入骨。
温靳竹拳心微拧,薄唇微扬:“父亲刚才所言之事并非我的本意,我,从未想过要赶你走。”
花伊婧淡然一笑,举头望向窗外那枚皎白的明月,此刻正倾泻着惨淡苍白的光芒。
我,从未想过要赶你走。
但,你终究还是负了我。
她微许摇摇头,敛起眸中荡漾的泪光,沉默着举步离开。
“什么?太子下令让宫内所有人脱衣入室?”琴国境内,一袭玄青色龙袍的琴帝闻言眉心紧皱,猛地将茶盏掷落在桌。
“陛,陛下请息怒啊……”来报的公公颤抖着双膝跪下,触犯了龙颜,他生怕陛下一个愤怒给他降个死罪。
“带我过去。”琴帝微叹一声,什么时候连他那个一直引以为傲的太子都给他闹事了!
“……是!”那公公听言急忙上前,带着皇上朝太子宫内走去。
“这个不是!”
“不是!”
“下去!”
“全都给我滚出去!”
一个个宫女与太监们背过身去脱下衣服让太子察看,却又一个个被赶了出去。
“大哥,你何必这么生气呢。琴国没有,咱们再去凤国、雪国、乌邦国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了!”夏天畅拍了拍大哥的背轻叹道。他知道他救人心切,但他们已经苦苦寻觅镇灵珠如此之久了,最近才好不容易找出点有用的线索,大哥自然会心急如燎。
夏颜修敛着黑眸,无尽地叹息。近日,他的梦里出现的几乎都是清茗逝去前那张极度恐惧又痛苦的面庞,她向他伸着手求救,求他救他,她还不想死,可是最后,他也却只能呆呆地捏着她的手,感受着指尖的温度由温暖到冰冷。
他要救她!现在就要!
“让外面的人全部进来!”夏颜修挥掌出声道,他不相信,这么多苦头都吃下来了,这区区找一个身上有胎记的人还不简单!
“逆子!”然而此刻从门外走出来的确是琴帝,他青色衣袍加身,目露凌厉之色,紧紧抿着薄唇望着夏颜修,心底暗自揣测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