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比较慢,一个是因为被包扎的手臂不方便夹菜,另一个则是酒楼的节目太多。很多人哪怕已经吃完饭也会单点上一壶酒水来听接下来的小曲儿。
季狸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刚刚那锭银子自已还没捂热乎就摔盆里了。
“快些吃吧,你个猫又用不着银子。”柳在溪停顿了一下,随后挑眉看着季狸,“你不会要攒钱讨媳妇吧?你上次帮那个女倌人我就觉得不对劲,又是给人递信物又是满大街帮她找人的……”
“你快闭嘴吧,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还没成年呢,谈什么恋爱?”季狸气鼓鼓地扒拉碗里的饭,和河豚有的一拼。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一个黑影默默站在了俩人的餐桌边旁。
季狸抬头一看,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季狸他们把话题说完。
柳在溪的眼神没有因为他长相阴柔就放松警惕,反而犀利起来,语气也没有和季狸说话时的随和,“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微微蹙眉,一脸慌张的样子,指着戏台子说,“我、我是刚刚戏台上耍杂耍的。”
季狸仔细想了想,台上的三人里确实有个瘦弱的黄脸,他的位置都是登高的动作还有柔韧性大的,和一身腱子肉的红脸打配合。
“你是刚刚台上那个黄脸?”季狸试探着发问。
“对,奴家刚刚是扮着黄脸,想着要来见公子少爷不能失了体面,方才净了脸。”清秀男人声线也比寻常男人细一些,说话的时候双手交握,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似的。
“哦?那你来这做什么?莫不是嫌赏钱少了不成?”柳在溪眼里满是轻蔑,像这种得了便宜来巴结达官显贵的人他见得多了去了。
“不、不是,我是来还小少爷这锭银子的,我刚刚在台上见小少爷有些不舍,左思右想,还是想来把银子还给小少爷。”文弎鹊这才把手里的东西亮出来,正是季狸摔进铁盆里的那一锭银子。
文弎鹊像是躲柳在溪审视的眼神一般,把银子轻轻放在桌子边上,就咬着嘴低头快步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季狸先把银子小心收起来,又用胳膊轻轻怼了一下柳在溪,“你干嘛啊,给人吓走了都。”
柳在溪白了一眼小财迷的季狸,“你真当他那么好心来给你还银子的?”
季狸不懂,明明银子就在自已的荷包里,还有假的不成?不过看了人家的表演还是要给一些赏钱的,季狸唤了醉仙居的伙计过来。
“季小少爷,需要些什么?”负责听候差遣的伙计在看到手势后立马跑了过来。
“你可以帮我把这些银子剪碎一些吗?”季狸还是喜欢季景煜他们给的碎银子和铜板当零花钱,小摊小贩能找的开。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账房有小元宝,就像金瓜子那么大,既小巧又美观,我给您换了吧。不知道您要碎银子做些什么?”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大多都是记账,更何况季狸这种藏香阁和县太爷都打过招呼的就更不用说了。
“我想给刚才杂耍的那三人一些赏钱,但是手里没有零钱了。”季狸有些不好意思。
“赏钱不用季小少爷费心,今日他们耍的好,入了季小少爷的眼,酒楼自然会给他们包个大红包以示嘉奖,我先给您去换银子。”伙计接过银子快步跑去账房。
两人临走的时候季狸透过后台花窗,看见三个人并排站着,一个身形健壮应该是红脸,另一个人斜靠在墙上,看身形是负责讨钱的蓝脸。
文弎鹊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红包也很很开心,笑容依旧十分腼腆,察觉到有人看他的时候还向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是季狸嘴角咧的更大了一些。
“别看了,还没有我好看,怎么不见你多看看我?”柳在溪一手捏住季狸的下颌,把季狸的脸强行给掰回来。
“别闹了。”季狸一巴掌打开柳在溪的手,正低头拿银子付饭钱,刚刚那个换钱的伙计就跑过来了。
“这是您的小元宝,对了,您看是记在藏香阁的账上还是南府的账上?”上次花黔带季狸来的时候和这里的老板打过招呼,记在他的账上,但是也不知道藏香阁的阁主从哪听来的季小少爷爱吃这里的菜,也和老板打了招呼,无从下笔的账房先生只能派伙计来问问主人公的决定。
“这顿饭多少钱?我带了银子的。”季狸先是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想了想又把荷包打开让伙计自已拿。
伙计这时候十分有眼力见,不去看荷包反而去看柳在溪,见柳在溪轻轻扬了扬头,小伙计立马会意,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手指捏出最小的银子,笑眯眯地说,“这块就足够了,喜欢您下次再来。”
伙计弯着腰把两个人送出去,转头掂了掂银子揣到自已的兜里,又冲账房喊了一声,“记柳堂名账上——”
小伙计刚走出没多久,一个粗壮的手臂就搭在肩膀上了。
“小郝,那人什么来头啊?平常你对客人也不见得这么客气啊。”
小郝回头一看,是陈大虎,刚刚台上扮红脸的,也是自已老乡,为了混口饭吃才投奔他来这里卖艺,还带着两个师弟,一个叫文弎鹊,另一个叫段肆鲤。
“起开起开,你这浑身臭汗,再把我跑堂的衣服给弄脏了你赔的起吗?”小郝用胳膊顶开压的他都要喘不过气的手臂。
见陈大虎把姿态放规矩了,小郝这才清了清嗓子,“季小少爷来头可不小,听说就连藏香阁的阁主都把他认作义弟,还和县太爷家也有关系。”
陈大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年头皇帝都有三门穷亲戚,一个县太爷的亲戚这算什么?”
小郝轻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没见识的,南家在京城也是手眼通天的存在,藏香阁就更别提了,出来混的都知道不能打藏香阁的主意,能和这黑白两道都扯上关系的人才是这个。”小郝比了一个大拇哥。
“但凡能入了季小少爷的眼,就算是个乞丐也能平步青云咯。”小郝感叹完就去忙活别的差事了。
陈大虎嘴里念叨着“平步青云”四个字走进了后台,刚走进去就听见段肆鲤的叫嚷声。
“二师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到手的银子你还给还回去!哎!”段肆鲤气的蹲坐在地上,脖子上挂的汗巾也被扔在一边。
他也是刚刚才发现,本想着把红包和那块大银子放一起的,结果银子不见了,问了才知道是自已的二师兄上赶着又给人家送回去了!
文弎鹊并不在意师弟的诉苦,他下台的时候就看季狸他们一行人举止不凡,连常日来势利眼的伙计都跟个哈巴狗似的上去讨好。
他又掂量着红包,有些东西比赏钱重要多了,三师弟还是鼠目寸光了,要本事没本事,要脑子没脑子,只能干些讨钱的轻松活儿。
陈大虎倒是对文弎鹊的做法也比较赞同,尤其是刚刚听完小郝的话后。
“把红包都给我吧,你们拿着没几天就花完了。”陈大虎摊开手。
文弎鹊当做没听见,转身就要出去被陈大虎捏着肩膀给拉回来了,只得不情不愿的把红包放进陈大虎的腰间。
段肆鲤平常也是怕这位大师兄的,索性痛痛快快地给了出去。
后边的事情季狸并不知情,一路上柳在溪的嘴就没停下来过,生怕季狸年纪尚小着了谁的道,连画本子上的内容都说给季狸听。
季狸有一只耳朵被包扎着,能筛掉柳在溪的唠叨声,只能歪头去堵另外一只耳朵,走路的模样滑稽的很,路都走不直。
“哎呦!你没事儿吧?”等季狸反应过来前面有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姑娘抱着一个稻草棒子被季狸撞倒在地。
稻草上不是冰糖葫芦,而是类似于竹筒粽子一样的米糕,现在都掉在地上被泥土染的乌黑。
那个姑娘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摆动,好像在说自已没事,又好像在拒绝季狸的接触。
季狸见状也只得陪着姑娘慢慢站起来,也不敢去碰她。
那姑娘见季狸没有碰她,这才麻利地起身,拍了拍屁股,对着季狸就是一阵鞠躬,嘴里还一直发出怪声。
“啊、啊啊……”哑女指着自已的嘴,向季狸解释自已说不了话,看季狸看懂后就低头捡起稻草棒子跑了。
“哎?小姐姐,你等等。”季狸也是真急了,嗓门比平时大了不少。
哑女被季狸的声音吓了一跳,倒是听话的停住步子,不敢回头。
季狸跑过去给她塞了赔偿费,这才又和柳在溪一同离开。
哑女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钱,小心翼翼的保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