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郡王夫妇还是接受不了陪伴他们多年的女儿有问题,或者说当年谢家的养女谢清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二人俱是迟疑。
谢怀璋根本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他负起手,眼中蕴起冷意,衬得他那张清冷的面容愈发不近人情,气势迫人。
“三姑父当年为着三姑母的事在大理寺报了案,至今还有记档,作为陈年旧案翻查一番也不是难事。”
“既然这件事与您二位还有令爱有所牵连,一旦彻查必要经过二位,若由晚辈经手,纵使贵为郡王郡王妃的你们也不能与国法相较。”
“眼下晚辈自认为不需走到不容私情的地步,但晚辈也绝不是不敢将您二位牵扯进去,所以可否详告一二令爱当年出事的遭遇?”
长乐郡王沉浮官场半辈子,还不至于被谢怀璋这副态度吓到,他实际是不敢往谢清榕是他们女儿的方向想。
长乐郡王妃纠结万分,被逼之下实在受不了,转身奔着石桌过去扶坐下,酝酿半天哽咽道。
“其实那是我们全家的伤口,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昔年我在娘家产下文韵……”
长乐郡王年轻时还不是郡王,却呕心沥血为朝廷奔走,少有回家的空闲。
长乐郡王妃怀有阮文韵时正在娘家,丈夫不在,娘家与婆家又分隔两地,一个有身子的人上路非常危险。
夫妻俩就通信,便让长乐郡王妃在娘家待产,这一住就住到孩子降生。
本想等孩子大些能经住颠簸,长乐郡王妃就带孩子回家,没曾想期间长乐郡王的亲母没了,长乐郡王却还在外征战。
儿子不在,家中丧事需要有人料理,长乐郡王妃作为儿媳不能置之事外,她就撑着刚产女后的身子上路。
走前,念着娘家嫂子正在哺育亲子,女儿好歹能受到周全照顾,长乐郡王妃就把孩子,还有信任的五六个贴身仆人留在了娘家。
等到丧事料理完,本想立即接女儿回家共同给婆母守丧,替丈夫尽孝。
可是彼时她又接到了长乐郡王负伤的消息,长乐郡王妃分身乏术,娘家那边也让长乐郡王妃不要着急,孩子自有他们照顾,比路上颠簸的好。
长乐郡王妃只得先放下顾虑,紧着丈夫的伤情,中间因着各种事耽搁,到了阮文韵五岁他们才能接回孩子。
不想长乐郡王妃的娘家把孩子送上了路程,中间还派了长乐郡王妃一个族弟护送,谁想途中遇见匪患。
贼匪猖狂,大肆抢劫杀人,族弟所带的人不敌贼匪,被当场杀死。
五岁的阮文韵在匪患中被冲散失踪,大半年后长乐郡王夫妇才找到女儿。
那时找回来的女儿面黄肌瘦,浑身脏兮兮,不少淤青伤痕,俨然还被人打过。
当时那个模样,差点要了长乐郡王夫妇的命,寻回了家中可不千万宠爱补偿。
谢怀璋听完经过,有些唏嘘:“所以多年未见,认回令爱,你们仅凭胎记?”
长乐郡王妃哀伤摇头。
“当然不是,文韵虽五岁前不在我们膝前,可我娘家每小半年就送一幅文韵的画像来,加之文韵找回来时,我还有一个贴身奴婢蔡锦桂跟着她,那是自小跟我的人,哪能有假。”
长乐郡王视线渐渐放远,无限怀念道:“这孩子没见过我,却在那时找回来开口就喊爹,我记得我常给她写信,她兴许记得了我信中模样。”
谢怀璋当了三年的地方官,判案无数,不会仅凭这些便草率相信。
半年的时间,一个幼孩的变化是非常大的。
他思量许久,蓦地注意到长乐郡王妃嘴里的贴身丫鬟蔡锦桂,忙问。
“郡王,郡王妃,你们说当时还有一个丫鬟跟着令爱,那丫鬟如今何在?”
长乐郡王:“她护佑我文韵大半年,受了太多苦,府中一直待她不薄,后来听文韵说让她回家养老了,人不在京中,女儿倒是一直跟在文韵身边照顾。”
“郡王,郡王妃,夫人醒了。”
长乐郡王说着话,屋内有人大喊,长乐郡王夫妇心头骤然松口气,再顾不得与谢怀璋说话,齐齐往屋内去。
谢怀璋默了默,他一同走进去。
谁知刚进去就发现阮文韵神情呆滞,另有一位三十出头的仆妇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嘴里含屈带泪地叫苦。
“夫人命苦啊,差点让人抢了东西,害了命。”
忽然而出的话,让谢怀璋紧紧锁定跪地的仆妇。
长乐郡王妃俨然更猝不及防,已顾不及发呆的阮文韵,她看不懂道。
“翠竹,你胡言乱语什么,从前没听你这么说,你哪听来的?”
跪地的便是蔡翠竹,昔年带着阮文韵回家认亲的蔡锦桂的女儿,她砰砰砰磕头。
“奴婢没胡说,娘说有些事夫人在幼时受了刺激记不清,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夫人是差点让人害了啊!”
长乐郡王气道:“竟有这事瞒着我,你快说。”
蔡翠竹把头又磕的砰砰响,把阮文韵当年流落外面半年的事说了出来。
“奴婢也是偶然听家里母亲说的,说夫人幼时在外,她带着夫人一路寻亲,很难讨到钱养活夫人,夫人乖巧懂事,就拿着碗偷偷到大街上乞讨。”
“遇上一个年龄跟夫人差不多大的孩子,俩人玩了一阵子非常要好,于是那孩子常带大人找夫人,奴婢的娘想着她一个弱女子带夫人危险,不如结伴的好。”
“哪知那对母女不安好心,看着夫人小小年纪气度不凡,母亲还不小心把走投无路也不舍当卖的碧玉葫芦露给了她们看。”
“她们竟诓了母亲的话,在一日夜里要杀人夺物,亏的夜中冷,火柴堆没灭,夫人为救母亲拿了火把就挥。”
“大的那人躲的快,着火的棍就落在了小的肩头上,那孩子疼的打滚乱叫,母亲正是趁着那对母女灭火才带着夫人逃命逃出去的。”
“只可惜碧玉葫芦还是被抢走了,母亲每每想到这事,一是不敢揭夫人的伤心事,二是觉得愧对郡王郡王妃,怨恨自已连小小的信物都守不住啊。”
“当年奴婢就觉得谢家三姑娘,谢家三姑娘……像。”
蔡翠竹吐露完,她就伏地一颤一颤的痛哭。
种种言外之意,便是想说谢清榕是惜时那对贼母女里的其中一个,碧玉葫芦是夺来的。
连后来阮文韵嫁进谢府,对谢清榕发作的事也有了解释,可以说成认出了谢清榕不是好人。
谢怀璋自是不信的,若谢清榕如此幼小就有心机,后来怎么会被阮文韵欺负的远嫁,继而郁郁而终。
谢清榕真有一丝德行不正,必不会被捡回家,谢家诸人也不会提起谢清榕就露出一脸惋惜。
“荒谬,”他直视脚下仆妇,冷道:“我且问你,你母亲可对你形容过那对母女的长相,是美是丑,是长脸是圆脸,我看你含沙射影,攀污的的本事不低。”
蔡翠竹咬唇,别过脸:“奴婢还未出世又不曾亲眼见到,母亲年纪大了,哪还记得如此详细。”
谢怀璋厉声:“那就是无凭无据的信口胡言,加之添油加醋。”
蔡翠竹被怼的说不出话。
长乐郡王夫妇对视一眼,再望望床上失了魂似的女儿,俩人仿佛已经渐渐糊涂了。
长乐郡王凝视谢怀璋,犹豫再三,选择作罢:“谢世子,你想知道的咱们都说了,若是还有疑问,本郡王不介意你去惊动大理寺。”
“沈家那姑娘,我自会备厚礼作为赔礼道歉的诚意,今天一切到此为止,小女她真的要歇息了,你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