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妩的一声表哥唤出来,莫说早在看见沈妩这张脸的谢怀璋怔愣着。
就是刚刚怒火冲天的沈贺,以及气势汹汹的林芳姚,俩人因沈妩的话也俱是一滞,如被雷击,脑海一片空白。
林芳姚微张着嘴,欲言不言。
沈贺是知府,反应上比林芳姚快。
他小步朝沈妩走去,背对着谢怀璋,在胸前竖着食指不停朝后指,小声问。
“阿妩,你说他是谁?”
谢怀璋的身影被沈贺挡住了,沈妩视线落在谢怀璋青色的衣袍边上,仔细介绍。
“他是谢国公府家的大表哥,尊名谢怀璋。”
沈贺呼吸一顿,确认再三:“真是谢家郎君?”
沈妩诚心颔首:“阿妩怎会胡言攀亲。”
得到肯定,沈贺心中咯噔一声,
虽是沈贺大哥与谢家是翁婿,他也不全对谢家一无所知。
谢家长房嫡孙谢怀璋,三年前的状元郎,还是当今天子的亲小舅子,如此身份,谁见了不叫一声谢世子。
沈贺很心虚,刚才似乎心里嘴里都骂了此人,已忘记哪句说出来,哪句没说了。
就人人皆知的昌华伯世子梁官保,他只要一个不如意,谁的脸都敢扫三分。
何况身后这个来头更大。
沈贺不但不敢回头,鸡皮疙瘩都起了,脑袋狂转一番,苦着脸打哈哈道。
“阿妩,有谢家表哥远道而来你怎么不早说,快请你表哥坐下。”
沈贺识趣让开空,想让沈妩缓和缓和气氛。
顺便走到林芳姚跟前,偷偷一掌拍在妻子背上,让她回回神。
这时沈妩来到了谢怀璋面前,她再次礼貌施礼:“阿妩见过表哥。”
谢怀璋在沈妩继续朝他款款而来时,已然恢复镇定。
但他心中还是不可思议,眼前的沈家表妹,就是梦中与他有情思牵绊的女子。
他再多睨眼现下的沈妩,娉婷婀娜地站在自已面前,微敛的长睫黝黑密长,形如贝壳。
贝壳之下是两颗亮如星子的双眸,纯净明澈。
鼻梁线条细腻,鼻尖挺翘圆润,精致的恰到好处。
她的唇淡粉莹润,似在本来的轮廓下勾勒过形状,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肤质白皙粉嫩,不染杂质,衬得整个人娇憨可爱。
比起梦中风情妩媚,勾人摄魄的妖娆女子,显然有一番大相径庭之感。
沈妩原见谢家表哥来的如此快,心中欢喜的紧。
可是她两次招呼,表哥都面色淡淡,也不理她。
一双漠然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察到对方一眼波动,都未分清是为何,之后再没有内容。
其实她们并不是什么血浓于水,亦或者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且自已是谢家二房养女的孩子,他是长房,中间还隔了一房。
双方初次面对面站着,也说不出应该多热情,奈何谢家表哥实在太冷淡了,倒让她感觉不好相与。
沈妩心慌的很,表哥是动了恻隐之心来替她解难,还是仅为救命之恩来道谢,谢完就走的。
她要如何避过二叔二叔母向他求救。
沈妩纠结了一番,还是先伸手示意后面的椅子,再次唤道:“表哥,请坐。”
沈妩的样貌不仅比梦中略有差距,连声音都比梦中软糯清脆。
是了,梦中他们从未有过能言说的清白之事。
几次入梦,沈妩不是被他欺负狠了,哑声表哥表哥的叫着。
就是怯生生地要跟自已绝情断了来往。
旋即他就会愈发疯魔般将人欺负得更狠。
谢怀璋想起自已这些算得上无耻的行径,心底就闷堵烦躁。
梦里的人已遇上,难不成他真与沈妩有孽缘要生。
无人所知下,谢怀璋衣袖中的手狠狠攥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他声音克制,面上云淡风轻道:“表妹,不必客气。”
只在谢怀璋淡淡客气后,他稍错视线,无意落到沈妩收回的右腕上。
腕上戴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却在白玉之下,一只细腕红肿青紫,隐有掐痕。
若是沈妩意外受伤想做遮痕之用,定用不了白玉这起不了作用,还引人注意的法子。
除非人为所致,极可能是为戴上那只镯子。
今日沈家人带沈妩去了昌华伯爵府拜访。
谢怀璋轻拧了拧眉间,他打消再次坐下的念头,径直对沈妩提议道。
“初到沈家,还未来得及给三姑母与三姑父上炷香,不如表妹先带我过去。”
“是,表哥,”谢怀璋是上京谢府出来的人,必然礼数周全,沈妩没多想,侧身欲先行一步给他带路。
“等等,”林芳姚终于反应过来,直觉让她不放心沈妩跟忽然冒出来的谢家人单独相处,想要一起在旁边盯着,笑开道。
“谢家郎君是第一次到沈家拜访,我与阿妩二叔不能失了礼数,我二人陪你们一块去。”
“不了,”谢怀璋拒绝地干脆,瞥着沈贺意有所指:“方才我已与沈知府聊了半晌,贸然打扰许久,沈知府已对我有了微词,不敢继续叨扰。”
沈贺尴尬,嘴角抽动。
“沈二夫人也刚刚从外返家,天气暑热,想来心情不好,先饮些茶润润嗓子歇着吧。”
林芳姚窘迫低头,朝沈贺望了望。
“表妹,劳请带路,”话罢,谢怀璋让沈妩先走。
沈妩明白谢怀璋的意思,向沈贺和林芳姚福了福礼,随即引着谢怀璋跟自已去祭拜父母。
沈贺与林芳姚呆呆望着远走的二人,他们脸色难看。
林芳姚不甘心,立即给身后两个婆子使眼色,催她们跟上去。
……
沈妩父母和沈贺家其实并不住一个宅院,但也就在邻里之间。
回到自家宅院,沈妩一路带着谢怀璋去了供奉父母牌位的香阁,谢怀璋一眼便看清了上首供奉的牌位。
谢清榕与沈征对于谢怀璋来说,他均没有深刻记忆,不过长辈已逝,他作为晚辈敬意是该尽的。
于是亲自取香,燃香,虔诚地对着灵牌各鞠三躬。
沈妩默默地看着父母牌位,盈盈眸光里慢拢三分慰藉。
自父母接连病世,她这一房迅速落寞,母亲母族遥远,日常亲缘难以联络。
父亲生前为官太过铁面无私,对于没有实际才干的沈家后辈,从不任人唯亲,甚至连同僚贿赂都不收。
因而太过刚直,极少有人愿意与他来往巴结。
有时作为亲生女儿的沈妩都想不通,过刚易折,父亲做事为何不愿怀柔一些。
等到父亲一逝,沈家便没了外客登门。
父母灵牌前除了沈妩一日三次敬香礼拜,已许久没有他人如此诚心对待。
谢家表哥人虽冷漠,却在她父母面前如此恭敬。
沈妩紧张的心情不由放松很多。
谢怀璋上完香,欲要转身换处地方与沈妩说话,不防他目光落到沈妩身上时,见她虽嘴角轻弯,眼眶里却泪意闪烁。
谢怀璋回首再望望灵牌,心里了然三分。
大约是父母逝后沈家再没外客,沈妩彻底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女,伤怀所至。
“走吧,”谢怀璋当做未觉,淡淡出声。
沈妩思绪被打断,她忙转身轻拭泪珠,接着带谢怀璋走到了说话的议事厅。
她先沏来一杯茶,奉到谢怀璋跟前款待:“表哥,先喝杯茶吧。”
谢怀璋没做多想,抬手想接,一眼投去便看见沈妩十指纤纤如玉,指甲圆润饱满,长甲被修的弧圆,上面蔻丹染的鲜艳,隐约还能闻到凤仙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