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霎时让他回忆到梦中,梦中的沈妩十指染得更为浓艳,上面缀以金箔,耀眼贵重。
十指攀附他时,谢怀璋不止一次将她食指指腹搅在舌间,轻拢慢捻,细细研磨,做放浪形骸,风流纵情的欲事。
想到此处,他倏地回过神,心情沉郁。
谢怀璋啊谢怀璋,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孤女,你今日是来还恩的。
便是发现沈妩是梦中人又如何,离奇的梦境本就令人困扰,纵使梦中对她千般心动,万般爱恨难平,还真能理智清醒下对她妄行梦中事不可。
“不用,我不渴,”谢怀璋长睫敛起,收起快要触到茶杯的手,不再去看。
因他心绪紊乱,谢怀璋语气不由重了些,导致沈妩心里忐忑,明明都抬手接了,怎么又生气拒绝了?
谢怀璋既然不喝,她也不好一直杵着,便把茶水搁置桌案上。
等一放下茶水,沈妩便注意到了自已双手上艳丽的蔻丹。
她守丧在家一直素面朝天,这是昨日二叔母后来让身边婆子给她染的,就为了给昌华伯夫人留个好印象。
她不知谢怀璋是因为看见自已手上的蔻丹,想到了旖旎之事。
沈妩却看见这满指艳色,腕上被迫承接的玉镯,心里酸涩难忍。
她落座到谢怀璋对面,垂头想诉委屈,但余光瞥到门外站的两个婆子,沈妩心有顾虑。
谢怀璋也算会察言观色,沈妩已要开口,在张嘴关键朝外睨了睨,他就注意到了两个眼神犀利的婆子。
那俩人是从沈贺的府邸跟来的,一直对他们亦步亦趋,其心不言而喻。
谢怀璋不着痕迹向杨意递了递眼神,杨意十分伶俐地点头凑到俩婆子跟前。
一个劲打哈哈,问闲话,还推着婆子们往他处去。
婆子们哪经得起一个年轻有劲的小伙子推搡,几下便被杨意拽出了另一个拱门外。
沈妩微微惊愕,表哥竟如此细心周到,她下意识朝谢怀璋投去视线。
谢怀璋感知到了沈妩的视线,不过他没有顺势看去,而是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籍。
是本诗集,上面还有批注,字迹遒劲有力,犹见风骨不凡,应是沈征的。
这处离香阁较近,或是沈妩思念亲人常拿出来缅怀。
他翻了几页细看诗中批注,话里主动问道:“除了沈家二房,沈氏可还有什么能良善待你的近亲?”
“姑……没有了,姑母也是女子,需指望二叔,”沈妩仔细在脑海想了想,能护她的沈家亲友可谓没有。
本想说合州的姑母,可姑母一个外嫁女也需指望娘家兄长。
从前指望父亲,现今指望二叔。
这不就把沈妩的心思揭发了吗,如何再能似从前一般。
谢怀璋之所以这么问,是看明沈妩已不适合养在沈贺跟前,借他帮忙能一时躲过昌华伯爵府,日后还是需要议亲。
有了前车之鉴,后面的亲事又能多好。
堂堂沈氏,竟容不了一个孤女安稳。
谢怀璋颇为头疼,一时又让他想到梦中。
梦里沈妩成了太后,年龄看起来不过刚二十出头。
可当今皇后是他亲姐姐,这几年常听长姐身子不好,难不成是长姐在不久的将来会出事。
那这沈妩又是因何入了宫,自已还与她有一番情思纠缠。
“方才我从你二叔那里已经听说了,三姑父去前将你托付给了沈家二房,族中有人亲眼见证。”
“昌华伯爵府的婚事若真被你二叔二叔母定下,我也不好强硬替你悔婚。”
说到这里,谢怀璋就听前方有一丝细响,他掀眼看去,原是沈妩被他的话吓到。
一直交合紧扣的双手在六神无主下骤然脱开,那只带有白玉镯的皓腕撞到了圈椅扶手处,发出咚的一声。
沈妩来不及维持失态,走投无路啜泣道。
“表哥,我知道有父亲病前嘱托让你帮我很难,可是我真不想嫁梁官保成为堂兄前程的垫脚石,我宁愿落发为尼,一生吃斋念佛与青灯古佛为伴。”
她并非不清醒,婚姻大事被掌握在二叔二叔母手中,便是不嫁梁官保,日后还有张官保,李官保。
她一生就是如此了,不如不入俗世人间,断了红尘做个尼姑也罢。
怎奈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她自已都做不了主。
若谢家表哥肯用国公府的光,为她使点力气促成此事,沈妩不信二叔一家还能冒着犯谢家的晦气,去尼姑庵为她说媒。
“救救姐姐吧,别让姐姐被二叔二叔母欺负,”忽然间北念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一下蹿到谢怀璋脚下,任冬姨娘怎么追都追不上。
冬姨娘着急拉着北念走:“快跟姨娘走,别打扰你姐姐跟谢家郎君说话。”
可是北念抱的太牢,任冬姨娘怎么拉扯都不动分毫。
谢怀璋俨然对膝下孩童充满诧异。
“念儿,不得无礼,”沈妩忙起身去拉北念,跟着向谢怀璋解释:“表哥,这是母亲陪嫁丫鬟冬姨娘所生的孩子,阿妩家中幼弟,他太小不懂规矩,您别计较。”
北念实在缠得紧,沈妩又急又累忙出一头汗都未把人拉下来,她不由厉声:“北念,姐姐要生气了!”
她的一声厉火发下,对满心满眼都是姐姐的北念来说是大事,吓得立即就松了手,闪着泪光,眼巴巴望着沈妩道歉。
“姐姐,念儿错了,念儿不敢了,姐姐别生气。”
“你不该跟我道歉,你惊扰了表哥,”沈妩纠正。
北念虽小,在二房手下看人眼色的本领也有一点,他怯生生向谢怀璋道歉:“对不起表哥。”
“无事,”谢怀璋不欲与一个孩童计较,只是未想到沈妩还有一个如此小的弟弟,不过如此之小,暂添不上大用。
经谢怀璋亲口原谅,沈妩松口气,立马让冬姨娘把北念带下去,不过北念走时眼睛还是依依不舍地盯着谢怀璋。
沈妩本打了挟恩图报的主意,心里有鬼,谁知北念出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她生怕谢家表哥以为她在故意教唆幼弟博取同情,这比她亲自挟恩图报还来的卑劣。
正待她落回原座纠结再如何开口时,对面先有了声响。
“表妹言重了,”谢怀璋弹弹被北念抓皱的衣摆,语气宽容。
他不是识人不清之徒,沈妩让人灌输杨意她的难处,有心引导自已对她报恩。
谢怀璋先前那样说其实有故意之嫌,想观沈妩反应。
刚才静静听来,沈妩有些骨气,不太似梦中为求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至少目前没为困境存心招惹自已。
至于那孩子,不管有心安排还是无意发生,若他不想,决定不了他做任何事。
“莫慌,此事还未至山穷水尽时,我无端送你出家像何样子,昌华伯爵府轻狂之名早已远扬,风光不了多少时日。”
说到现在,谢家表哥还是头一次宽慰她,话语简单,但真心实意可见,足以让沈妩踏实许多。
再听完谢家表哥最后一句,似乎有种昌华伯爵府即将大厦将倾的意思,她仰头盯着谢怀璋惊异。
“表哥的意思是……”
事情关乎重大,不宜提早泄露细节,谢怀璋不多解释,而是见着天色不早了,起身走到沈妩跟前,向她索物。
“将镯子摘下来给我。”
他步到沈妩面前开口就要镯子,让沈妩茫然。
但当她随着谢怀璋的视线低首时,看见了自已手腕上的白玉镯,沈妩一下明白过来。
她痛快将镯子取下,托付给谢怀璋殷殷恳切:“阿妩就拜托表哥了。”
谢怀璋接过还稍留余温的镯子,若有所思地深凝一眼,当真是无路可走了。
“不用送了!”谢怀璋拿了镯子转身告别。
……
谢怀璋拿着镯子又去了沈贺府邸,先前被杨意支开的两个婆子早回到林芳姚跟前,不知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
谢怀璋一过来人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