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璋又替沈妩出面,谢初燕举起的手迟迟不甘心放下,她噙着泪僵持着。
赶来的谢映汪锦秀夫妻一人架住谢初燕一边,着急忙慌地拖走了女儿。
离远后,沈妩乍然听见谢初燕嚎啕大哭的声音,还有谢映夫妻俩的斥骂声。
以及看见缓缓向她转过身来的谢怀璋。
午日早过去了,太阳有了西斜的迹象,谢怀璋逆阳而站,金灿灿的余晖尽数被他挡在身后,也模糊了他的面容。
沈妩方才的惊汗已经凝成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侧脸流淌,腹部的疼痛逐渐明显起来。
她努力仰起头,蠕动着嘴唇。
沈妩根本不知道自已要说些什么,只在张开嘴的一霎,她发现四周天旋地转,黑影朝她吞噬,身子泄去全部力气,只想沉沉睡去。
就在她要倒在地上时,沈妩没迎来以为的疼痛,像跌在了云团里,柔软却很结实,有缕极淡的沉香蹿进鼻间,最后沈妩意识全无。
……
翌日。
冬姨娘在沈妩床前守候许久,见着人儿眼皮轻动,有了苏醒的意识,她小声轻喊。
“阿妩,阿妩,你终于醒了。”
沈妩睁眼那一刻,整个人像浮在云端,她捂着脑袋哑声问:“姨娘,我这是怎么了?”
冬姨娘扶着沈妩坐起来,再给她身后垫上两个枕头,关心着:“大夫说你受到了惊吓,昏迷一夜了,阿妩,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妩慢慢想起了全部,她记得最后人都走了,只剩表哥转身看自已,她抬头眼前发昏,晕了过去。
沈妩忐忑:“姨娘,昨日是表哥送我回来的吗?”
冬姨娘接来绿媛手里的汤药,小心吹拂送进沈妩嘴里一口,点头。
“是啊,世子爷不仅送你回来,连大夫都是他请的,直到大夫断出你的症状,世子爷才走,走前还让大夫开上等药材给你喝呢。”
沈妩接连饮了数口药,舌苔发苦,闻言表哥昨日如此悉心为她,她仍旧内心不安,表哥到底知不知道她做的事情?
她皱了皱眉心里七上八下,抬手挡开冬姨娘送来的药,随意询问。
“姨娘,表哥昨日走,有没有说些别的?”
冬姨娘歪着头回忆,随即摇头:“没了,”她想起北念,反射性检查屋内,没看见人,恍然大悟地叹气。
“对了,世子爷昨日跟念儿说,无事可以到他那玩,这孩子真是玩心大,怕是已经过去玩了。”
“让念儿无事过去玩,”沈妩咀嚼着这几个字,表哥不似喜欢热闹的人,孩子免不得叽叽喳喳,他怎么会让北念无事过去。
沈妩只是受了惊吓,歇过一夜精神头好了许多,她饮完冬姨娘给她熬的苦药汁,就让绿媛给她沐浴更衣。
表哥究竟什么意思,还要过去一探才成。
松衡院就在隔壁,沈妩出门后没走几步就到了,隔着院墙她就能听见里面有孩童的声音。
沈妩大着胆子,慢慢走到门前,院门没关,很容易看见里面玩耍的孩子。
有北念,金福公主还有庆福公主。
而谢怀璋就站在梧桐树下,望着那几个孩子。
沈妩轻唤一声:“表哥。”
听到院外的动静,谢怀璋侧过脸睨了沈妩一眼,淡声道。
“进来吧。”
得到允许,沈妩慢吞吞地跨过门槛,就在她小步往谢怀璋跟前走时,谢怀璋当着她的面把金福公主叫到了身前,拿出一个小东西,并且当着沈妩的面问话。
“舅舅再问一下,只要金福乖乖回答,舅舅就把这个鲁班锁送给金福。”
闻言这话,沈妩昨日的恐惧一下在心中又扎根了,揪着她。
金福盯着谢怀璋手中的鲁班锁,刚看见舅舅用它变了小人,很喜欢,嗯嗯点头。
谢怀璋:“昨日金福扯四姨的蝴蝶,是金福自已喜欢,还是表姨教的。”
“阿妩表姨教的,”金福公主爽快回答。
谢怀璋再问:“那昨日为何不跟父皇母后说。”
金福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沈妩,很认真解释:“表姨说会挨罚,谁都不能说,我不想表姨挨罚。”
谢怀璋颔颔首,再道:“那为何跟我说了?”
金福公主天真无邪道:“因为舅舅刚刚说谁也不告诉,还送我东西玩,我相信舅舅。”
沈妩从紧张到了极点,到死死咬着嘴唇压制心中害怕,最终走到穷途末路。
她身形不稳地踉跄几步,将将扶住石灯柱子才撑住身体。
果然,表哥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待沈妩再抬起头,金福公主包括其他孩子已经跟着杨意去了松衡院的后院。
谢怀璋向她走了过来,三步距离,他的话让沈妩通体寒凉。
“看见了吗,孩子根本保不住秘密,换了一个人,换了几句话,她吐露的一干二净。”
“若昨日不是长姐一心信你,没对金福追问,反细细追究,你真以为一点点小花招就能胜谢初燕一筹了吗?”
“是四表姐总是欺负我,针对我,我不想招惹她,与她为敌,她却总能任性妄为为难我,我本意不想的,”沈妩哭的梨花带雨,不停解释自已的苦楚。
奈何当她一抬头,撞进的还是表哥悲喜不显的眸子里。
沈妩妄想了,她不过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是投奔来的,本来在家中就受欺负。
能有人收留她就不错了,还忘恩负义地欺负府中人,她怎么能指望表哥替她隐瞒如此坏事,帮她一个外人伤害家中人。
沈妩瘫坐地上,不断认错:“我错了,表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谢怀璋亲眼看着沈妩宣泄无尽痛苦,又从无尽痛苦中一点点耗尽眼泪,眼神空洞,浑身狼狈。
哪还有从沈家刚得救出来的明媚,反而因身处谢国公府受的苦楚更多。
他近日还在做梦,皆在沈妩要与他断了来往的那一场梦中徘徊。
静空寺的空明大师说,是福是祸全在他一念之间,用平常心对待就好。
他原以为只要他好好歇几日,养好精神不多与沈妩接触,便可慢慢淡化他与沈妩的孽缘。
怎知仍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折磨的他不得安寝。
谢怀璋想会不会他起初弄错了,根本就不是越远离沈妩,他与沈妩越不会发生梦中事。
因为沈妩已经在尝试观量长姐与皇上,学习长姐的举动,玩弄心计反击谢初燕,手段还如此低劣。
沈妩即将误入歧途,很有可能走向自已梦中不可逆的结局。
谢怀璋想到这点,明白他再不阻止就不成了,他暗暗叹口气,凝着满脸泪痕的沈妩,缓声道。
“不就是不想受欺负吗,跟我来,我教你。”
沈妩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认错,猜测最坏的结果便是被表哥赶出谢国公府,没想到表哥莫明来了这么一句。
她怔怔仰头,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表哥。
谢怀璋没有着急解释,仅慢了慢步子依然朝松衡院外走,沈妩来不及多想,用袖子擦干眼泪快速跟上。
沈妩是跟着谢怀璋从府中后门出去的,不知是不是被他提前安排,一路沈妩都没见到任何下人。
出门后就上了马车,马车在热闹的街市上驰行,半个时辰后才停下。
谢怀璋见地方到了准备下车,沈妩警惕地掀开车帘往外探了眼。
不瞧还好,一看,看见三个大字。
春风楼。
沈妩惊骇拒绝:“表哥,这不是花楼吗,我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