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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昏迷了半个时辰的沈妩终于醒了,冬姨娘也从柴房中被救了出来,沈妩一醒来便扑进冬姨娘的怀中,呜咽了许久。
“好了好了,阿妩不怕,”冬姨娘不停拍着沈妩的背轻声安慰。
一旁的谢怀清亲眼看见如花似玉的表妹,两边脸颊轻微红肿,脑袋还刚上过药,而这一切都拜梁官保与沈家二房所赐。
谢怀清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想为沈家表妹抱不平,他宽慰道。
“表妹你放心,这件事大哥一定会为你做主的,若是沈家容不下你,大不了我们带你回谢家。”
谢怀清突然插进来的话让沈妩顿了顿,她拭着模糊了眼睛的泪水朝谢怀清看去。
方才冬姨娘安慰她时把来龙去脉都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家中又来了一个表哥,这次是与母亲同一房的,按关系比谢家大表哥还与她来得更亲。
沈妩止了泪打量过去,此人深蓝云纹锦衣,声音清朗大方,明亮透澈的双眸中此刻充满脉脉关怀,散发着一派赤诚之感。
如此情绪自然,平易近人,似乎比寡言少语的大表哥来的易相处。
不管他说的话是客气还是假话宽慰,眼下都比亲手把沈妩送人的沈家二房好。
听说他在整个谢家排行第四,沈妩强颜欢笑对他道谢:“多谢四表哥。”
谢怀清今年不过十七岁,双亲之事上说与沈妩同病相怜,其实比沈妩还早丧了亲父。
母亲尚在人世,却在父亲一死便改嫁了,与再嫁的夫君又有了新的儿子,自小对谢怀清不多管问。
谢怀清从小跟妹妹养在大房膝下,但他乃至妹妹初遥从不需要在家中谨小慎微,大伯父大伯母跟他们的亲父亲母无异。
可以说还处在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阶段,猛然见沈妩连笑都要自我强迫,他心里不知怎的轻微抽疼。
像生生唤起了他这些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苦楚一般。
到底从母亲一抛弃他时,以及这些年对他与妹妹截然不同的态度来说,谢怀清每当想到也会有失落,其实他也不全没心没肺吧。
他敛下眼中黯然,展开温和笑颜拍拍胸脯:“不用谢,你是我表妹,表哥护着表妹应该的。”
沈妩已忘记父母在世时被人保护的滋味了,北念是她弟弟,尽管当初生来是母亲想给她一个依靠,到底太小了,她不可能不对北念操起长姐的心。
但面前的四表哥实在热情,好心肠,头一次见面便说要护着她,慰藉得沈妩浅浅一笑。
沈妩一笑,谢怀清便看呆了,刚才他只觉沈家表妹哭的泪花带雨,惹人怜惜。
现在沈家表妹笑了,他竟鬼使神差的觉得表妹一笑乌云来了都可以散,果然表妹笑起来更好看。
屋里气氛才轻松,这时绿瑗着急忙慌跑进来,带着泣腔禀报。
“姑娘,姨娘,二爷二夫人在家中与谢家大郎君闹起来了,二爷请了沈家族长还有长辈们过来,就为了证明您被大爷托付给了他们。”
“二爷还放了狠话,说您的婚事只有他能办,就算将您嫁给瞎子聋子路边乞丐他点头就行,一副不让旁人管的架势。”
“什么,二爷怎么能说这样狠心的话?”冬姨娘忿忿道。
沈妩刚弯起的嘴角骤然平了,眼中又蒙起了一层薄雾,不过她努力绷着眉心,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妩深呼吸口气掀起腿上的被子就要下床,冬姨娘见状紧忙按住,心疼道。
“阿妩你刚受了苦,这是做什么去?”
沈妩眼眶中的泪意一点点湮灭,双眸变得明净坚韧,她语气坚定道。
“二叔既如此摆布我的婚事,那我就去衙门告状,先告二叔母,二堂哥串通罪人梁官保对我用强,就看看世上还有哪个瞎子聋子,亦或者乞丐娶我。”
梁官保虽自食恶果已然获罪,林芳姚对沈妩做的事还历历在目,既然二叔一家不肯放过她。
那就让二叔母,二堂哥用后半辈子为她赎罪,至少表哥目前还在此地,二叔定不敢徇私。
大家一起玉石俱焚好了。
沈妩拂开冬姨娘的手便要到二房去,请她那个知府二叔秉公办理。
谢怀清陡然见表妹去意如此强烈,他听到刚才种种言语也甚是恼火,便想一同跟着了解情况,好随时护着表妹。
于是他两步做一步追上沈妩:“表妹,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怀清毅然挺身而出,沈妩感激不已,踏出的步子更加稳实:“好。”
俩人同行出门,就要去二房家中看看情况,同时也做了跟那些长辈评理的准备。
不曾想就在最后要迈出家门前,一直在二房的谢怀璋突然出现在沈妩家门口。
他看着沈妩和谢怀清步履沉重的模样,问道:“做什么去?”
谢怀璋从对面出来,方才的情形他都事无巨细目睹过,兴许受了二叔的为难。
只是沈妩细觑他神色,面上一如既往地漠然无波,让自已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反之自已心中做了两败俱伤的准备,沈妩便把自已的打算说出来:“表哥,我要告二叔母与堂兄,告他们与梁官保密谋迫害我。”
“我的婚事虽归他们管,但也没有随随便便便把我送人的理,大不了谁都不好过,多谢表哥连日来对阿妩的奔走,恕阿妩无以为报。”
沈妩福了福身便想绕开谢怀璋走出去,谁知就在她迈起脚跨出一步时,谢怀璋伸手拉住了沈妩,阻了她过去对峙的脚步。
“等等。”
沈妩错愕,不明所以地朝谢怀璋看去。
迎着沈妩质问的目光,谢怀璋无端感觉手下生起了炙热的温度,他不着痕迹松开手掌,话中带些不值当。
“眼下小事犯不着你亲自闹到公堂,我自有分寸帮你,方才我想起有些公事等待急办,刚与那边借时间出来。”
说着,谢怀璋视线游移到四弟谢怀清身上,他喊道:“四弟,跟我回马车上一趟。”
“非急这一时一刻吗,去马车上做什么?”谢怀清不知这关头有什么让大哥放下表妹的大事,还要回马车上。
生怕表妹以为他们不管她,要走,有些犹豫地看着沈妩。
沈妩敏锐地发现了谢怀清顾虑的神色,她心里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可不管两位表哥有什么决定都是他们的自由。
她无权强迫。
无非就是自已独自过去面对罢了。
沈妩故作轻松,莞尔:“四表哥,我不急,你随表哥先去。”
谢怀璋如何看不出谢怀清意错了自已的话,连带沈妩都认为自已是处理不来此事,想方设法溜之大吉。
不过他心中不甚在意,催着谢怀清:“先随我来。”
谢怀清虽怕谢怀璋,但更多来源于敬,他其实不信自已敬重的人是个临阵脱逃的人。
何况大哥连梁官保都能整治,小小沈家刁钻的亲戚又有何惧。
大不了大哥真要走,他跳车也要留下把表妹的事解决了。
旋即痛痛快快地跟着大哥上了马车。
谢怀璋上了马车一言不发,拿出常备的文房四宝垂首鼓捣,谢怀清亲眼看着大哥在一张崭新的信纸上,用不属于他惯用的字体书写。
再接连看着那张信纸,在大哥的处理下渐渐变得泛黄陈旧,最后被递到了他的手中。
待谢怀清看完大哥书写的内容,他惊诧又茫然。
“大哥,这算不算骗表妹去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