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被书写的不是随便话语,而是谢怀璋仿照沈妩亲父沈征字迹,递去谢府的托孤之言。
问题是沈征根本没送过这封信,而是在沈征死后三年由谢怀璋代笔。
若是拿出去,可不就算骗人。
谢怀清起初懵懵的,过了一会儿他立马反应过来,激动道。
“我知道了大哥,你是想用这封信救表妹对不对,让沈家不能欺负表妹,可大哥,你怎么知道三姑父的字迹,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最后,谢怀清不可思议:“大哥,你会蒙人?”
“这不叫蒙人,而是事急从权,”直到谢怀清一连串的疑问问完,谢怀璋才缓缓开口。
沈贺铁了心将沈妩当成庇护妻儿的护身符,请来了沈家族人作证。
他一听那些人给沈贺证明才知沈贺除了临终点头,并未留下任何托孤凭证。
谢怀璋揣测沈征应从未对二房有托孤的心思,而是人之将逝,即将魂归太虚,心意如何还不是由他人红口白牙乱说。
他外干三年接过许多案子,多有此等类似情况,为了家财可以任意抛弃亲缘良知,谋财害命。
沈贺对沈妩动了刻薄念头,再待沈家与等死无异 ,谢怀璋虽不想与沈妩纠缠,还没有想看她去死的心思。
君子之道是教他为人,守德,而不是让他当一个迂腐不懂变通的古板。
“先前我来沈家拜访见过三姑父的字迹,对我来说并不难仿。”
说着,谢怀璋斟了杯茶端到唇边轻抿,随之无奈叹口气,细致交待。
“沈家已不容表妹待下去了,三姑母与你同出自二房,交给你办最合适。”
“一会儿你把信拿过去,宣称是三姑父生前秘密递去的托孤遗愿,就待表妹守丧期满来接她去谢家居住,有信在此沈贺不认,沈家其他人不敢不认。”
谢家人员众多,常有亲戚过来暂居,收留一个孤女并不是大事,因而谢怀璋才出此下策。
三姑母是二房的姑娘,不过在谢怀清没出生三姑母就嫁人了,他从没见过。
只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但能帮一帮三姑母留下的沈家表妹,谢怀清是无比愿意的。
尤其谢怀璋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就缺谢怀清去办此事,他捏紧信便要下车。
谢怀清起身撩起车帘,忽然一阵微风从外拂过,轻柔地扫过谢怀璋脸庞,让他下意识抬起眼睛,正好看到沈家大门前等待的沈妩。
她安安静静地低首倚在门前,午后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荫,分成数缕碎金倾洒在沈妩周身,将人娇小的身姿笼在一层似幻非幻,似真非假的光晕中。
不知是她本身心境凄凉,还是过了一日阳光最盛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无比孤寂,形单影只。
谢怀璋默了默,喊住谢怀清:“等等,别告诉沈妩信是假的,不然她去了谢家会不自在,就当是三姑父生前为她筹谋的后路,兴许知道是父亲的心意她会好好往前看。”
末了他补道:“有时善意的谎言不算欺骗。”
“知道了大哥,”谢怀清跳下马车重重点了点头。
谢怀璋也随之下去。
二人再返回沈家门前,两道暗影映在沈妩眼前,令她下意识仰头,眼泪不能自控地滑出一滴,啪嗒落到地上。
她紧忙抹泪,窘迫又带着意外,乖巧浅笑地问谢怀璋:“表哥,你忙好了吗?”
“嗯,”谢怀璋忽略那滴摔到地上砸了几瓣的眼泪,也不问她为何哭,轻轻嗯道。
谢怀清却因才见沈家表妹第一日,她的眼泪就看了好多次,不忍心道。
“表妹是怕我们走了吧,怎么会呢,我先前都忘记告诉你了,三姑父早些年就送了封信到谢家,就是等他去后能把你有所托付。”
“所以不用怕你二叔,一会儿他就不能管你任何事了。”
“这是父亲的信?”沈妩看着谢怀清突然向她递来的信,先是一滞,长睫不停轻颤,而后迫不及待拿来细看。
信纸不是新的,字迹确实是父亲的,字里行间沈妩犹见父亲当时的临终绝笔,泣血之言,她痴痴盯着最后一段。
“吾悔不及当初只顾忙碌政务,无能与阿妩常享天伦之乐,至寿命将近,常感念阿妩幼年玉雪可爱之时,拜望谢家诸亲怜她孤苦,待之和善,望阿妩一生平安喜乐,勿多惦念吾与她母,徒生心结,沈征拜谢!”
记忆里父亲的慈爱都是威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往返府衙与重病的母亲居所,对自已关心甚少。
原来,原来父亲有为自已筹谋后路,有后悔没常常陪伴自已。
沈妩再忍不住心中酸涩,呜咽流泪。
“好了好了,三姑父的信可不是希望表妹你哭,仔细糊了信上字迹,咱们可是要拿这换你跟四表哥回谢家的。”
谢怀清在旁絮絮叨叨地宽慰着,还怕沈妩听不进去,便要再想说辞。
不想沈妩啜泣着忐忑扬起头,先看了看谢怀清,谢怀清并不懂沈妩眼中意思,沈妩又茫然忐忑地望了望谢怀璋。
谢怀璋洞察其意,淡声道:“三姑父所托,谢家愿了其遗愿,表妹可以随我们回谢家。”
“多谢,”沈妩心里稍缓紧张。
起初谢怀璋说要回马车,沈妩以为他是不打算再管她的事,寻借口离去。
所以她站在门口等着,一直不太敢抱有过大希望,生怕他们的马车就此远去。
谁知他们回来了,还带了父亲的遗书,但沈妩失去双亲不免变得敏感,便想自已孤零零的大约是个累赘。
四表哥现在才告知有父亲的遗书,会不会是之前他们并不想接自已去谢家,拿出来也很勉强。
不知为何,虽是四表哥带来的书信,但沈妩却在表哥谢怀璋亲口对她说可去谢家后,心里的忐忑局促才放下,她不明白自已怎么有这种感觉。
“先过去,”谢怀璋见沈妩好些了,不再多去关注她,而是重新回沈家二房处。
……
另一边,在谢怀璋走后,沈贺就让林芳姚给沈家族长以及五六个长辈们沏茶。
这些都是证明沈妩归沈贺管的重要人物,除非谢怀璋不在意沈妩生死,执意拿自已妻儿开刀。
或他急了也想对自已开刀,自已还能及时把沈妩转送沈家他人,绝不让她好过。
可谢怀璋想要为沈妩好,除了把妻儿今日的事抹了,日后少不得还要提拔他,沈贺心里越想越美,不知不觉忘记了对谢家的忌惮。
就等谢怀璋再灰头土脸的回来,先跟他妥协,拜托他善待沈妩。
半晌后,谢怀璋果然回来了,只是这次身后还带了沈妩和谢怀清。
林芳姚心慌地瞄了沈贺一眼,沈贺朝她投去放心的神色,随后慢悠悠地捋着胡子使下马威。
“谢世子的事情办好了,可要继续商量阿妩的事,刚还说有个后生跟阿妩十分配,就是那人的腿有些毛病,不过走路不打紧。”
“阿妩,你无父无母不能细挑了,够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