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曾翻阅过的回忆再次泛起,十号不免有些失神,一时顾不上去注意忽然发生的轻微光影变幻。
烛光打在江凭风身上,她的影子微微起伏。
只在眼错间,十号回过神再去看时,江凭风赫然不再是小心翼翼地叠纸、撕纸条,而是抱着一坨白花花的皮肉,细致地为皮肉划分经纬。
十号的第一反应是自已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招,出现了幻觉,不及细想,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上大腿。
眼前的画面很稳定,没有一丝波动。
再看其他人,拦路的那位主力和一旁不太爱说话的十一号都已经不再关注她,转而看向坐在中间的池临渊,脸色难看至极。拦路人弯腰半蹲,似乎正要去解鞋带,被十一号阻止。
恍惚间,十号心里最先浮现出的念头竟然是:那人皮纸能够迅速变化,看上去不像会受实体限制的样子,“缚索”的确作用不大。
随后,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二人这样的反应,代表她所看到的——
不是幻觉。
十号下意识退了一步,和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眼镜男撞个正着。
失去平衡后仰间,视线骤然开阔。仿佛跌入了一个慢速空间,十号面向的所有人的反应一一印入她的眼里。
考官们维持着极端的沉默,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定格了,保持着之前颇像活人的姿态,四肢维持原状,头也没有转动,只有眼珠个个似要挤出眼角,牵扯着通红的血丝,目光牢牢黏在江凭风身上。
在如同凝固的静止间,唯一的动态并没有显得比其他人正常。
丁零没有维持与其他考官一致的动作,她猛然转头扫视着考生们,神情冷厉,像一只出笼的凶兽,在忽闪的烛光下,越发显得令人心惊。
眼镜男将要跌倒的动作卡在半截,十号一声惊呼也堵在嗓子里。
一片寂静中,撕扯声一道比一道响。
江凭风再迟钝也能够察觉到不对了。
手中的纸在撕下第一张纸条时就泛起了烟气,轻薄的几乎看不见,但江凭风还是迅速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无他,主要是烟味熏人。
每撕下一张纸条,纸张的坚韧程度就翻一番,纸面上笼罩的烟气也更浓一些。
刚把“15号”撕下来,本来也看不清楚的江凭风就已经几乎无法分辨字迹;“13号”撕下来,已经需要用指甲当刀一点点地磨开缝隙;及至把“9号”撕下半截,江凭风不得不放下纸页略做休息。
扯不动和怕撕坏了床号导致出事都是小事情,最主要的是对着一张白纸哭还是显得太神金了。
辣眼睛(物理)。
幸好字迹在纸上是凹陷的,看不到也能摸出来。江凭风放松地顺了一口气,向考生的方向看去。
满室寂静。江凭风不知道影子们纷纷在对她翻白眼,否则高低要翻回去。但通过模糊能够分辨的勇者同学的动作,她也能够猜出员工们一定是发生了异变。
头发同学系在江凭风手腕上的那根发丝活动起来,戳了她两下,随后继续延长,目标明确地指向剩下的半截白纸。
江凭风一把将头发尖尖攥在手里,摇了摇头。
不知道头发同学能不能看到?
想了一下,她放下心来。就算看不到,阻止行为应该也很明显。
“这大晚上的不太好搞啊。”
江凭风口出抱怨,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员工团里,三号的声音响起来:“你剩下的,给我吧。”
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
我剩下的什么东西给你?
熟读百篇鬼故事的优秀学生必不可能上这个当!
江凭风眼珠一转,欣然道:“好呀好呀。”
——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熟读鬼故事,又不是优秀学生。
从头缺乏信息量到现在的江凭风,衷心希望影子们能够给出一个让她看得到的攻击方式。
身后,响起火焰剧烈燃烧的噼剥声。
屋里一时间呈现许久不见的明亮,昏暗完全被驱赶,江凭风抓紧时间将全场刻进记忆里。宿舍布局和她猜想的差不多,之前没有看出来的,只有她床的对面墙上有两个被砌死的窗户。
不像宿舍,倒像一间极为狭长的教室。
在光亮下,大多数影子显得越发浅淡,只有一个维持着浓黑。自它开始,一个接一个,影子们颇有次序地依次旋转,围住了江凭风。
还是看不出朝着她的那一面是正面还是后脑勺。
影子们没有展现出更多细节,江凭风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道人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被子人挡在她身前,厉声喝问:“好什么?!”
江凭风愣了愣,脑子里想了什么直接从嘴里溜出来:“哇哦,你像个救人于水火的超人,会披一件长披风的那种。”
即使刚刚还沉浸在对池临渊失误的不解和担心中,一听她这态度,丁零立刻反应过来——她故意的!
丁零气得脑袋嗡嗡作响,老实不客气地向后甩起一脚,登在盘腿坐的江凭风膝盖上:“说!好什么?!”
“嗷。”江凭风假模假样地惨叫一声,趁着难得的光亮,快速反复扫视几乎已经完全淹没在烟雾中的纸,“众所周知,'我剩下'什么,当然是'我'说了算。经过我确认后,的确属于剩下了的东西可以给,所以好呀。”
从楚泽和十号的经历来看,这次副本中,第一次触犯规则引起影子注意是不会被攻击的。江凭风对安全问题压根不担心,倒是被子人急成这样更能引起她的关注。
想起楚泽犯规时,被子人也曾经试图救回他——原来她这个舍友竟是如此古道热肠之人?
被子人不会像之前的磨牙同学一样是个班长什么的吧,出去之后问一问。
江凭风最后环视了一遍整间宿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也真的没有什么失踪的末尾床,低头继续之前的工作,就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动,真的只是累了抬头说个闲话。
撕扯声响起,烛火窜动了一下,迟疑地向下缩减,光线也随之暗淡下去。影子们却维持着围拢的姿态,并没有散开。
仔细观察后,被子人确认考官们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自已身上。她活动着僵直的手脚,预备着拍扁全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