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勇者同学手一歪，刀落到桌面，发出极其响亮的金属撞击声，让人脑子一嗡。江凭风立刻再次抄起几张纸胡乱把它盖住，拉着勇者同学迅速后退。
临近早上八点，磨牙同学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对江凭风的防备。她翻找的速度越来越快，草草拽出每一个看上去像写了字的纸头的东西，完全不再想把它们复位的事情。
剩下的两张桌面和没有厨房用具的另一个柜子里纸张一类的东西不算多，磨牙同学一无所获。没有时间再犹豫，她两步攀上床，找出属于“她自已”的手机。
考场当中是否配置可以使用的通讯工具一向非常没谱，即使是现代校园背景，能否使用手机也没个准数。与此同时，试题或多或少都添加了超自然成分，手机大部分情况承担接打死亡电话的功能，有不如没有。
两者相加，磨牙同学宁愿翻遍全校的字纸，也实在不愿意检查手机。只是时间在持续流逝，这间屋子的“同学们”显然也并未被设定有留存纸面计划的习惯。
话又说回来，大学生懒得把课表写到纸面上也是正常的。从前的考试大多有纸面提示，现在取消，也只不过是考场用一个合理的情节把考生坑了而已。
磨牙同学着实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咬着牙硬逼自已打开了手机。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备忘录里没有课表，通过关键词搜索聊天记录也没有收获。聊天记录太多，不可能一一看过，她果断放弃在这里找到信息的希望，把手机揣起来，一步跨到勇者同学的床上。
同一时间，勇者同学的菜刀落下，金属相撞的声音传来。
她下意识看过去，却看到江凭风床上的那缕头发已经蔓延出老长，一点也不符合物理规律地在半空中扭动着向她爬来。
磨牙同学一瞬间僵在原地，无止境上升的冷意在她全身上下游走。
恐惧如同潮水极速涌上，可她的牙齿没有发抖，眼泪没有流出来，甚至连叫也叫不出声。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伸出来，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又好像一大团头发早已经将她牢牢缠缚在原地，在她的胸腔生根，又在口鼻中涌出——
脑中浮现的也许是恐惧诞生的幻象吧。也许是已经看到了自已的死亡吧。
可她绝不想死。死亡是假象，不是解脱。如果此时被缠住，迎来的不会是安详的死寂，只是回到挣扎着脱离的原点，甚至步步滑落深渊。
“啊！！！”
磨牙同学最终还是喊出了声，可是她自已却像被堵住了耳朵，完全没有听到。
上铺传来的惨叫凄厉至极，被强烈的恐惧分割得支离破碎，几乎不像人声。江凭风吓得一个大跳，和勇者同学摔成一堆。
仰面倒下，正好看到根根锃亮，泛着锐利光泽不断延伸的头发。
不说江凭风，连仍然很呆的勇者同学都被吓坏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虚指着，却没有其他反应，仿佛伸出手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头发已经遮蔽了半个宿舍的天花板，被正中的吊扇绞入，一部分和吊扇死磕，另一部分继续指向磨牙同学。而磨牙同学已经呆了，保持一只脚跨到勇者同学床上的姿势，连躲都不会，身姿挺直如同送死。
江凭风猛地一推勇者同学，语速快得像一阵急雨：“你说朱锦你随便翻！”
实在太过紧张，江凭风手上也没什么轻重，下意识用了全力。勇者同学被推的一歪，脑袋磕到一旁的凳子角，倒是从不会动弹的状态当中抽离出来。
“朱锦你随便翻！”
头发仍然翻涌着浪潮，江凭风一时间怀疑自已是否找错了问题所在。几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头发最前端已经不再前进。
之所以没有缩回床单下，是因为吊扇固执地沿着既定轨迹旋转，头发已经在扇叶间缠成一团。它一直在改变方向，试图全身而退，可吊扇一秒钟都不停，头发每时每刻都被卷入更多。
身为头发，它不愿意秃的愿望是可以理解的。可想要完全择开极其混乱的一团细丝，就连头发本发也做不到这一点。
头发在半空中翻腾拍打，仿佛怒火升腾，看得勇者同学背后发毛。目前她脑子仍然处于缺了根筋的状态，又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无助地看了江凭风好几眼。
江凭风已经回过了神，感受良好，一点不怕。
比起发怒，这密密的一大片头发更像是和勇者同学相同的症状——傻住了。看起来它不知道该怎么做，实在打不开吊扇间的一团乱麻（物理），又不能不打开，只好乱七八糟地折腾。
这么说的话，同床的舍友脾气不坏。
江凭风深沉地揉了揉下巴。
绞在扇叶间的发量终于多到逼停了吊扇，头发包裹的大团内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同一时间，涌动的头发全部静止了一秒，之后才卖力撕扯起来。
就像它也被发生的事惊到愣了一下似的。
江凭风懒成一条咸鱼摊在地上，眼睛睁得溜圆，一副参观罕见奇迹的模样。勇者同学半坐起身仰着头，微微张嘴，看起来比江凭风还呆。
“它、它要是缠到人身上……”勇者同学费劲地道，“也会是这样吗？”
过去很长时间，她一直只有本能的不知来源的恐惧，在这一刻，理智才终于撬动了坚冰，露出一道微小的缝隙，让她得以判断具体的危机来源——虽然只是最浮于表面的来源。
又长出来脑子了，真不错。江凭风欣慰地抬手试图拍勇者同学的肩膀，拍不到。
“那不会，人比吊扇好死多了。”
勇者同学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江凭风在说什么，老老实实应道：“哦。”
吊扇发出嘎嘣一声。
如潮水般涌来的头发又如潮水般退去，可它一时半会缩不回床单下了。
吊扇扇叶消失，留下一个歪歪扭扭却仍然固执旋转的底座，江凭风的床上也因此多出来一堆四下支棱的无用废品。
磨牙同学终于回过神，两眼一翻向后栽倒。在她完全躺平之前，江凭风已经再次推了推勇者同学：“你说朱锦你随便睡。”
勇者同学懵懂点头，声音坚定：“朱锦你随便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