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红烛摇晃,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撒着葱花,顶上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汤色清透,十分诱人。
冬青坐在桌旁,眼睛被蒸腾而起的雾气熏的有些灼热,仿佛下一秒眼泪就夺眶而出。
整整八年,冬青已经把清风院当成了自已的家,把姑娘当作是自已的亲人一般。
她从没想过自已会是细作,可想起故国的覆灭,冬青又不知如何面对姑娘,待血淋淋的真相揭开之时,又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
“快吃啊,面都坨了。”半夏站在桌旁探着头笑着催促道。
青黛从门外进来,用帕子擦着手上的水渍,朝冬青笑道:“姑娘说了,她给你备了礼物,放在你的屋里了,说是从前给你攒的嫁妆。”
冬青四岁时就来到了林知微的身边,今年十八了,到了谈论婚嫁之事的年龄了。
冬青还是呆愣愣地吃着长寿面,没有回话。
青黛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奇怪,今日冬青实在是反常。
她伸手在冬青眼前晃了晃,“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冬青嘴巴鼓鼓囊囊的,塞满了面条,来不及咽下去,她茫然地抬起头。
“我……我……面条太好吃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碗喝了一口汤,冬青觉得心中的空缺都被填满了,她朝青黛笑了笑,下了决心。
现在已是子时,万籁俱静,只剩虫鸣声回荡在草丛间。
第二日清晨,皇宫崇德殿中。皇帝大发雷霆,下旨斥责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马司提督的失职失责之罪,并秘密派出锦衣卫暗中查案。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就敢杀人放火,这是简直是在蔑视皇家尊严!
一时之间,京都风声鹤唳,百姓都默默闭紧了门户。
没几日,宫中就爆出了惊天大案。
浙江布政使曹吉龙勾结安徽布政使卢文元,暗中收受贿赂,增加田税,江南本是富庶之地,水产丰富,号称“鱼米之乡”,百姓却因赋税过得苦不堪言,求告无门。
锦衣卫素来是天子近卫,由皇帝直接管辖,权力之大更是历朝之最,可与六部平起平坐。
而锦衣卫指挥使蒋源出身华国公府,其父是永元帝的伴读。
永元四十八年他被擢为锦衣卫指挥使,正是炙手可热之时,却因他狠戾乖张的性情,让朝中各人避之不及。
灯会杀人案当晚,蒋源突发奇想独身一人去了牢中提审姜全,恰逢有人来劫狱,他便隐在暗中顺势捉拿了。
灯会杀人的黑衣人就为了这个姜全,就敢在京都行凶,这个姜全绝没那么简单。
此时昏暗的监牢中,蒋源身穿飞鱼服,四平八稳地坐在交椅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笑容有些阴狠。
只见他敲了敲桌面,狱卒正在上刑的手顿了一顿,心中暗道:这位祖宗可是惹不起。
他面皮一抖,手下的尖刀使得愈发用力,囚犯的惨叫声瞬时响彻了整个监牢。
“我说!我说!”那男子汗如雨下,哀声震壁。
他被脱去上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斜着身子仰面躺着,身上皮开肉绽、血淋淋的,从翻飞的血肉中都能看到白色肋骨了。
这种刑法名为“弹琵琶”,为蒋源自创,乃大楚十大酷刑之一。
即控制住犯人的手脚,掀去上衣,露出肋骨,用尖刀用力在人的肋骨上来回“弹拨",令受刑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感与痒意并存,最后皮开肉绽,百骨尽脱。
不过几乎没有人熬得住这道刑法,再血性的汉子,也抗不到最后。
“我是南昭国人,被族长派来救我们大公子的!”
蒋源眯着眼,神情危险,“你们大公子是谁?”
那男子因痛意刺激,声音都颤抖起来,“我们公子叫姜全。”
闻言,蒋源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身子微微前倾,问道:“那你们族长又是谁?”
“是清平官。”
囚犯的声音弱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回答,明显有些畏惧。
“哪一位?”蒋源厉声询问。
如果姜全真是南昭国人,且还是清平官的儿子,那这件事情就严重了,远不是贪污罪可比拟的。
南昭国的清平官,地位堪比大楚的内阁辅臣,一共设有六人,其中姓姜的便有两位。
囚犯将自已缩成一团,内心有些挣扎。
蒋源见状抬起手,狱卒立即拿着带血的尖刀上前走了几步,威慑力十足。
“我说!”囚犯立时放弃挣扎,招供道:“是姜伊!”
蒋源砰地站起身,连椅子都带翻在地,砸的轰隆作响,他眼神转了几转,越发凝重。
如果这份供诉没有问题,那之前姜全的口供全要推翻,江南官场恐怕要重新洗牌,通敌叛国之罪祸及全族,大楚官场恐怕要大乱。
“记下来没有?”思索片刻,蒋源朝一旁的文书问道。
那文书连忙起身递上供状,蒋源挥手,供状便转放到了囚犯身前的地板上,画了押,按了手印。
不过半个时辰,这份口供便从监牢转送到了皇帝的桌案上,几位内阁大学士也被连夜急召进了宫。
清风院中。
不知怎的,林知微睡了几个时辰便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了身,披着斗篷坐在窗边。
林府南边突然亮起了灯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渐渐的雨大了起来,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院中的树叶上,敲的铮铮作响。
她忧心忡忡地派了半夏前去打听,当听到祖父被连夜召进宫,林知微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内阁之人皆连夜进宫,怕是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