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丹心一愣神,望向东翁,“这…… 某实在愧不敢当。”
“先生握瑜怀玉,胸有丘壑,知微早有耳闻,望先生不弃,收我为徒。”
林知微朝纪丹心深深一拜,眼睛亮的惊人。
孟子曾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眊焉。”
纪丹心观其眼,知其行,林三姑娘胸有正气。
“承蒙厚爱,某不胜荣幸,但某一介布衣…… 愿入三姑娘门下,为其解忧。”
闻言林辅机和林知微俱是惊骇,在大楚没有哪位有抱负的谋士会入女子门下。大楚女子不能入朝为官,谋士奉女子为主,连幕僚都算不上,乃为谋士之耻,所以林知微才会想拜纪先生为师。
“纪先生不必如此……”林知微话未说完,见纪先生一脸坚定,只得改口道:“既如此,那劳烦纪先生暂为宾师之位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聘请纪丹心为林知微的西席。
纪丹心有些意外,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作为西席虽只是聘用,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林辅机见此情形,哈哈大笑,“知微还不奉茶给你的老师?”
林知微忙接过祖父手中的茶,奉给纪先生高声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好,好!快起!”纪丹心心中大慰。
他漂泊半生,无儿无女,突然有了徒弟,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
纪丹心喝完茶后,几人落座,说起了京郊商队被劫案。
据说,这支商队从南诏而来,由西南边境入城,表面上贩卖银丝茶叶,实则是南诏派来的细作。
几日前,商队管事来京都报官说,他们商队在京都城外被劫,商队众人死伤过半,无力抵抗,请求捉拿贼人。
天子脚下的治安,是由兵马司负责,兵马司提督当即就派了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王培前去查看。
在例循问话时,一个养马小厮佯装喂马,被王培看破。
身为养马小厮,却不知雨水浸泡后的饲料会发霉,仍旧喂给马匹,实在可疑。
随即王培就准备将他带回去审问,遭到商队管事阻拦,王培脸上挂不住见一个商队管事都敢干涉,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整个商队都抓回京都下了牢狱。
兵马司那边本打算走走流程放了其余无关之人,浙江承宣布政使司那边却传来消息,要捞一个叫作姜全的小厮,说是自家亲戚。
西城兵马司典吏与曹吉龙有宿仇,就将此事捅给了锦衣卫,锦衣卫素有监察百官之权,又将此事上报给了永元帝。
细查发现这个商队是南昭国派来的细作,皇帝震怒,命林辅机 协同 五城兵马司共查此事。
“曹吉龙这么急于捞这个养马小厮姜全出来,不同寻常啊。”林辅机沉声道。
纪丹心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按说,曹吉龙远在江南,怎会如此及时知晓京都的消息,是姜全本人向曹吉龙求救,还是曹吉龙得知消息主动捞姜全出来?”
林知微默默坐在椅中静静听着,没有言语。
林辅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纪丹心道:“曹吉龙的座师是前建极殿大学士——钱永明,钱永明致仕前,曾向皇上力举曹吉龙任浙江布政使。”
“钱家和崔家是联姻。”林知微接话道。
说到此处,众人心中答案呼之欲出。
这曹吉龙必是启王的人,曹吉龙之所以这么快知晓京都之事,必是从启王那得到的消息。
“既如此,应是姜全主动求援于曹吉龙,而曹吉龙又有什么把柄在姜全手中,才这么着急捞姜全出去,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哪一点?”纪丹心疑惑道。
“曹吉龙在布政史的位置上做了这么久,为什么姜全一被抓他就坐不住了?”林知微也有些不解。
林辅机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们两人。
纪丹心和林知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有人威胁了姜全!”
林辅机赞赏道:“姜全用把柄捏住了曹吉龙,让他不得不向兵马司施压。”
这样一说就说得通了,不难看出这件事背后有双手在操纵此事。
“派人去查查这个姜全到底什么来路。”林辅机招来人吩咐道。
属下应声而去。
转眼过了半月,纪丹心越与林知微相处,就越感叹她的聪慧。
在纪丹心观察林知微的同时,林知微也在观望纪丹心的人品。
虽说纪丹心在林府做幕僚也近七年了,但林知微不敢轻信除祖父之外的人。
这日,纪丹心讲课结束后,两人坐在院中说话。
“其实,我一直不解,只是讲经授课,为何三姑娘非要让我来做西席?”纪丹心喝了口茶,面有疑惑。
林知微笑了笑,“先生,我欲查九年前徐家灭门之案。”
纪丹心有些吃惊,但细想也在意料之中,林三姑娘生母就出身徐家。
“为何不求助于阁老?”
“我总觉得三叔父之死与我有关。”
纪丹心心中骇然,“姑娘何出此言?”
林知微垂下眼帘,“府中三叔母总是对我有些敌意。我记得三叔父去世的时候是八年前,我外祖家也是那时候出的事,或许两者之间有些关联吧。”
“所以三姑娘的意思是,阁老不便插手,所以才促成我作姑娘的西席?”
知微点了点头,“先生可否助我?”
纪丹心深思了一会,见林知微对自已这般信任,多少有些动容。
“某自然鼎力相助,不过手中可用之人甚少。”
“先生不必担忧,过几日我会挑选几个人出来,还需先生帮我调教。”
纪丹心走后,林知微去了林二夫人处。
“你想要几个侍卫?”林二夫人放下手中的账册,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没有,我就是想出门走走,前段时间梦魇,好久没出门了。”
林二夫人点点头,“也好,不过最近京都附近不是很安全,光天化日之下都有商队被劫,没有侍卫保护,我都不放心你出门。”
第二日,林知微带着青黛、冬青、半夏几个丫鬟,由侍卫保护着出了门。
今日她是借着去佛光寺还愿的名头,往京都西郊而去。
闵江的院子也在西郊附近,昨日听了青黛的禀报,林知微知晓最近已经有人摸到了闵江居住的别院附近。
既然有人踩了点,不管是救人还是杀人,今日必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她今日才带了这么多的侍卫出来。
马车行进了半个时辰,已经能看到别院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间就变了脸,狂风大作,天空中乌云密结。
林知微撩开帘子看了眼,这是要下暴雨了,当真是天助我也。
车队再往前行进了一刻钟,暴雨倾盆,硕大的雨滴砸到身上,转眼间全身都湿透了。
林知微让青黛叫停了车队,吩咐侍卫去敲了别院的门,说是借个屋檐避雨。
开门的是青黛的娘家亲戚,名杜四。
他伸出头看了看外面,与青黛对视了一眼,便热情地答应了侍卫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