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不说话,直播间只能看到地上发光的电筒,弹幕问他出什么事了,没有听到小叶回答,而后慢慢听到哭声。
是小叶在哭,恐惧到崩溃的哭。
手电的光晕照射在窗台上,碎了一半还剩一半的玻璃上,小叶余光看到了玻璃面的反射。
自已身后,吊着一个穿着朴素长裙的女人,脑袋往下歪着,长头发下垂看不清脸,因为刚刚吹了风,她的身子被风吹动,前后摇摆,垂下的脚尖正好踢在了他的后背。
砰——砰——
风还在吹,轻缓的撞击,一下,一下,好像敲在了小叶的心上。
玻璃面上,那具女尸前后踢着小叶的同时,身子在一点一点下降,脚尖落地,她好像知道了小叶正在从反光面看她。
小叶僵住,一动不敢动,余光里的女尸已经在自已身后站稳。突然,女尸猛地对着玻璃扭过脑袋,狰狞的面部陡然露出,一条猩红的长舌伸在嘴外,直直和玻璃面上的小叶对上眼。
一声尖叫,腿一软,小叶哭着倒了下去,连救命也喊不出。
倒下的身子被人稳稳接住,小叶的手机已经摔到了地上,此时来了人,被他接住看不到脸,分不出人鬼,吓得又是一声尖叫从他怀里掉了下去。
女鬼见事有不对,伸出长舌直面刺进,来人干脆将小叶扔在地上,抬手抓住鬼舌头转身把女鬼摔出办公室。
顺手拉上了办公室的门,一脚把这小鬼踹到大厅,男人擦了擦手,见女鬼从地上爬起来,袖口抖落一把小型金钱剑,抬手飞出将女鬼钉在墙上。
女鬼尖叫挣扎,鬼气因金钱剑的刺入在一点点削弱,男人走近,她威胁似的嘶吼恐吓,对方却毫不在意。
男人低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张符纸,有些公事公办的口气,不像在面对一只鬼,像是在聊体面的工作。
“你有过两条人命,怨气太深,留不得。”
还等她没开口,符纸贴上去,女鬼化作一团黑气缩进符里,男人将符纸团成一团,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小葫芦里。
小叶听着外面的尖啸声慢慢消失,整个人才从快要痴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率先捞过手机。
弹幕已经疯了:
【卧槽!手机掉下去的时候玻璃上那是啥?】
【太黑了,低糊画质看啥都像阿飘吧。】
【不是啊,不会主播真的见鬼了吧?】
【卧槽,我看他那么多次直播,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
【刚刚那人是谁,接住主播了,是团队人员吗?】
【看来是做效果啊……】
小叶摸一把泪,心有余悸,一句话不讲直接关了直播。这地方一点不能待了,小叶连滚带爬出了办公室,跑到大厅又停住。
一个男人两手插在衣兜里,直挺挺站在厅里等着,小叶吞了口唾沫,不知道他是人是鬼,抬起手电筒往他身上晃了晃。
这人看上去三十四五的样子,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眉浓瞳黑,双眼锐利好似利剑,面容严肃,身形挺拔,稍瘦,远远看着小叶脑中一下联想到了雪中坚韧挺立的山上松。
小叶几乎能看到他周身写着四个大字:脱俗不凡。
电筒的强光晃到眼睛,男人不满皱眉,抬手遮住眼睛的同时转身推门出去,冷冷道:“是何栋请我来的。”
栋哥?小叶一愣,连忙小跑追出去,晃着手电着急道:“喂,大师,等等我,多谢救命之恩啊。”
前面的人走得很快,小叶刚刚吓了腿软,此时竟然要小跑才能追的上他。
下坡走到一半,前面有人打着手电往上来,小叶听见了栋哥的声音,回想刚刚,眼睛一红,立马哽咽回应:“栋哥!我们在这儿!”
何栋快步爬上去,看到落在男人身后的小叶,刚刚看到他直播不对劲,何栋不放心,立马带人找上来。
“哥,你们遇上什么了?”何栋没搭理小叶,率先和走在前面的男人说话,取出香烟刚递出去,又被男人推回来。
男人轻飘飘看一眼小叶,淡淡说:“一只小鬼罢了,算他运气好。”
“冲撞了?”
“嗯。”
“哥,那要咋办啊?”
男人沉思,半晌递过来一个折叠好的三角符,对何栋说:“他回去后会大病一场,你们找个专业的人来替他看看,这个符放在他睡觉的枕头底下,这个符什么时候自然散开了就可以扔了。”
何栋哈腰应下:“多谢哥今晚帮忙,尾款我已经打您账户上了。”
看他下山离开,小叶才问:“栋哥,他是什么人?”
栋哥扶着他:“专业吗?这可是哥靠关系给你找的大师,没他今晚上你就难搞了。”
“我错了栋哥,以后都听你的。”
他们一行人下山不久,卫生所后面一棵树上跳下来一个高挑的人影,这人清瘦,帽衫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细细长长一条人,让人不禁担心大风天里会不会被吹跑了。
稍微仔细看看,能发现这人走路有些不似平常人,好像不太具有平衡感,一脚深一脚浅,身子要晃不晃,偏偏脚下又走的飞快,看不出一点异样。
这人先是绕着卫生所走了一圈,摸着一截露出的下巴自言道奇怪,随后推门进去又转了一圈,最后果断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信息有误?】
对面是一个纯白色的头像,立马秒回:【怎么了?】
【这里很干净。】
对面没了动静,这人掐灭了手机,不经意看到墙上的一个小洞,皱眉走过去,摸了摸光滑墙面上突兀的小窟窿。
“铜味儿?”这人闻过手指后一下变了脸色,本就肤白的下巴一下更没了血色。
手机震动,纯白色头像发来微信:
【对不起啊姑奶奶,好像有人先你一步了。】
【你知道先我一步的是什么人吗,好在没撞上,不然我就死定了。】
手机还在震,这人已经不管,快步出了卫生所走回那棵树下,风吹,有淡黄色的小花瓣从树上飘落。
空有花瓣,没有花香。
黄皮出租车在路边刹车停下,淮楼的夜晚还很热闹,到处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
有小情侣牵着手腻歪的压马路,有染着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满身酒气摇摇晃晃,也有大半夜才下班的社畜夹着公文包匆匆往自已的小窝赶。
栋哥口中所谓的大师不是别人,正是大晚上没事干闲的接碎活儿的林九。
忙活一晚上,以为是个难搞的家伙,甚至以为是千面玲珑,但没想到是只不太入眼的小鬼,白瞎那激动的心。
下了车,看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林九揉了揉眼睛,这已经超出他的就寝时间了,怪不得有些困了。
他的作息一向规律,但架不住今晚跑到远,来回得花不少时间,不过看一眼新打进来的“巨款”,心里又稍微好受些了。
两手习惯性的插进衣兜里,林九埋着头,从一眼望去全是夜宵小吃摊的人行道穿过。
浓重呛鼻的辣椒孜然味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扑,一条街走完快要把他腌入味,没法,只能快些走。
路口停下,还有二十多秒的红灯,过了这条斑马线,再走一个路口就是后弗街,到后弗街差不多也就快到家了。
林九拿出手机发消息,刚打完字,绿灯跳跃,一旁有人不小心撞到林九的肩膀,对方一个踉跄踏上斑马线,站稳后回头不好意思和林九道歉。
陆陆续续不少人走上斑马线,林九和那人对上眼却觉得不对劲,电光石火间,林九走下人行道伸腿勾住他往前迈开的脚,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把人拽了回来。
男人看向他的表情瞬间有些慌乱:“你你你,你干什么?”
“东西,还回来。”
林九按着他,一摸腰间已经空了,皱眉朝他伸手,这葫芦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把鬼放了几条命都不够他玩的。
贼眉鼠眼的男人眼珠子骨碌一转,从他手下挣脱,转而趴在地上抱住林九的大腿,扯着卡痰似的老烟嗓哭喊:“打人啦!我受伤了,救命啊!好疼啊,全身上下都疼!”
无赖!不是无赖是什么!林九气得眉毛拧成结,自已动手把葫芦扒了回来,不想理会他。
晚上等红灯的人不多,但是这堪称小夜市的夜宵摊子上可不少人,他这一顿哭爹喊娘的动静立马吸引来了不少享受夜生活的群众。
偷东西也就算,反而倒打一耙,还碰上瓷了。林九眼看围来的人越来越多,皱着的眉毛渐渐松开,弯腰对无赖好言:“你说我打了你,有没有人看到啊,不如我们去派出所好好谈一谈……”
“派出所”三个字听的他一激灵,男人立马止了喊声,睁大眼睛抱着林九的腿坐了起来,四处找着什么。
“哎,不急去派出所,刚刚肯定有人看见了,你等我找个证人!”
离斑马线路口最近的摊子是个卖手工粘土的,摊子安置在一辆三轮摩托车上,展示了各种各样完工的粘土摆件。
不像别家挂灯牌,这家很穷酸,只有一串装饰小灯和一个照明大灯泡。
穷酸就算了,生意也很算了,一个客人也没有,估计那板上的粘土都还没开袋。
老板是个女人,瘦高,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到脸,她的头发很长,从双肩散落到身前。凑热闹赶上来的,老板生意也不做了,举着手机对着纠缠不清的两个人拍摄。
男人四处看了一圈,忽略了低声语的人群,看见举着手机的粘土老板,眼睛一下亮了,立马松了林九将她拉过来。
“来来来,老板,你说,你看没看见他刚刚打我来了?我过马路过的好好的,他突然就拽住我往地上按,是不是?你评评理!”
那粘土老板被他抓住吓了一跳,尴尬笑两声,手里还举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被他拉着走了过来,站在原地呃了半天。
“呃……呃,那个,我刚刚确实看见这大哥拽人了,但是……”
听她这样一讲,林九眉心跳了跳,又道遭了,这男人是个碰瓷的,拉来这女人该不会也是个骗子吧。
围了一圈那么多人,偏偏这无赖就看准了这粘土老板,他们可能是一伙的,联合起来骗人的。
看来今晚上注定要折腾一晚不能早睡了,林九掸了掸衣角,冷眼站在一旁,看看这睁眼说瞎话的老板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确实是老兄你先偷了这大哥的东……”
峰回路转,粘土老板讲着讲着不经意间转过头,在和林九突然对上眼后,老板很明显的愣住,一瞬间哑了声音说不出话。
她的鸭舌帽檐一直压的很低,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好像很不愿意用眼睛见人,直到此刻她转过头微微抬起了下颌,紧盯着她的林九才看全她的面孔。
意料之外,这老板很年轻,浓黑修长的一字眉,琥珀瞳瑞凤眼,眼狭长而尾上挑,肤白貌美,清冷的长相简直和她这摊贩老板的身份毫不不相匹配。
两人同时愣住,林九皱起了眉,嘴角绷直,周身温和的气场骤然变动,无形的压迫感陡地逼去。老板眼神呆滞,鼻子抽动后,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眼中浮现警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