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文才关了药铺的灯准时下班。林九从下午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给文才发了消息说有生意,下午不回来了,注意看店。
药铺,还是中药铺,开在后弗街是挣不了几个钱的。林九自从来到这儿后,就把开设药铺当做了副业,正职是道士。
正职道士兼职药铺,不管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能让林九带着文才饿死。
好在他懂得兼顾,有单子找上门的时候运气好碰到财大气粗的,一单能够养活师徒俩一个月,运气不好一两个月没活儿来,守着这间小药铺也能勉勉强强吃饱饭。
他出去接活儿从来不带文才,文才的能耐还不够跟着他出去,就只能留下看店,到点儿了自已回家吃饭。
今晚上也一样,文才准时关了门,照旧在门上贴了张纸,纸上留的有林九的号码,以防万一有人有急事找上药铺又找不到林九。
对面武馆旁边的店面是空的,出租的宣传单已经贴了快两个月,还没找到下家,文才瞥一眼,注意到他家的租金又降了。
摇摇头,文才抓着手机摇头晃脑走过,走出十几米拐进一家餐馆。
大晚上的依旧很多人,一些刚下夜班的打工人都爱来这里吃,便宜又卫生,炒菜师傅还了得,七八张桌子都快坐满了。
生意更好的时候往往就会往外面支桌子,在不妨碍到行人走路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沿着路边支开,多数人也爱坐出来吃,夜里吹风凉快不说,起码抽烟会没那么闷臭了。
文才小心避开了地上的酒瓶,门口一张四人桌空着,就近坐下。有服务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才,来吃夜宵啊,吃点什么?”
文才抬头,取了耳机,笑笑说:“哎呀,眠哥,蛋炒饭嘛。”
“行,坐着等会吧。”
对面坐下来一个人,文才放了手机:“舅舅。”
许铭善围着粉色的围裙,耳朵后面还夹了根烟,朝文才嘿嘿一笑:“今晚怎么一个人,九叔呢?”
“有事出去了,今天我看店。”
“你啊,从小不机灵,跟着九叔要好好学。我懂的不多但是眼睛灵光,看得出来他有本事,不管他教你啥,是功夫也好医术也好,总是好的,你花些心思知道不?”
“舅舅,我都懂,我有在学。”
“行行我不烦你,心里明白就行,我出去抽根烟。”
不大的餐馆烟火味浓重,呛鼻的辣椒烟气混在空气里从后厨飘出来,文才打了个喷嚏,发呆一样愣愣坐了好久。
阿眠端了他的炒饭出来,放在他面前,好心说:“怎么了,趁热吃啊。”
“谢谢眠哥。”
算了,先吃饭要紧,总不能我一个普通打工人还想着怎么救济天下吧,现实面前,吃饱肚子才是最紧要的。
文才开开心心吃了炒饭,抬头发现左前方的背影有些熟悉,多看两眼确定之后,文才抱起碗跑到他对面坐下。
“秋生哥,介意我坐这儿吗。”
秋生抬头,见是他后,轻笑:“这是你家的店,你坐我腿上都行。”
“不是我家,是我舅舅家。”
“都一样。”
文才也不纠正了,低头扒拉两口饭,咀嚼完了咽下去,犹豫好几番,正思忖要不要开口,秋生却停了筷子,擦擦嘴说:“想和我说什么啊,还不好意思开口的。”
“嗯……你怎么想的,就是,拜师的事。”
“拜师啊——”秋生拉长了语调,好像在纠结,话题一转反问文才,“你希望我和你当师兄弟吗?”
文才急急道:“希望啊!当然希望,在这里我可就跟你最熟了。”
“就跟我熟吗?寻哥不是经常去你们店里吗。”
“他是找我师父的,我又和他说不上几句话。”
秋生满意笑一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真心想我来,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秋生走了,文才发懵,饭还没吃完呢又有个人在对面坐了下来。
来人一副圆片眼镜,顶着一头乱糟糟酷似鸡窝的头发,内穿一件背心外套一件睡衣似的长袍,绿色的花裤衩,标志性的人字拖。
是对面武馆的陈老板。
一见他,文才心里咯噔一下,遭了,师父不在他能给我玩死。
“陈叔,吃夜宵啊。”
陈老板挑挑眉嗯了一声,往嘴里丢了根烟点上,不管人家怎么看,他自已享受了先。吐出口烟,再弹弹烟灰,一手撑在桌上,努起嘴:“文才,叔问你件事儿呗。”
这语气,文才手一抖,苦笑问:“陈叔,您说。”
干嘛这副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指尖烟雾缭绕,陈老板抬手轻轻吸了一口,眯了眯眼问:“我听说你师父要收秋生为徒,秋生怎么想的?”
这是打探情报来了?文才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他,偷偷里眼珠子转的飞快。虽然说武馆也有十五六个学徒,但是真正开窍学了真本事的家伙没几个。
一个是陈老板本人的亲亲徒弟,叫家乐,这个和那群学徒可不一样,家乐是武馆自已人,算一众人的大师兄,扛把子,身强体壮十分能打,能和秋生五五开;
另一个是左寻,为人谦虚性格爽朗,身高是最显眼的特点,是武馆除了家乐第二个能打的,也能吃,能和秋生四六开。
剩下十三个人就半斤八两,是很合格的学徒,不出色能出钱。
这个秋生天天往武馆跑,陈老板一眼看他就知道此子根骨上佳,绝对的练武奇才,好几次想要拉拢他进入武馆学习,都被一句姑妈不准给拒绝了。
无奈中听到左寻这小子提了一口,才知道林九居然也动了收徒的心思,危机感陡生,不得已才来打探消息。
文才也明白了,无奈抬头说:“陈叔,他也没和我说啊。”
确实啊,刚才他确实没从秋生嘴里问出什么来,如果陈老板一开始就在餐馆里,应该能听的很清楚才是。
“喂,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走得近。”
“不信你自已去问问嘛。”
“算了算了,麻不麻烦。”
嘁一声,陈老板翻了个白眼,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趿拉着拖鞋出去了。
已经快十二点了,最近师父怎么越忙越晚,平时巴不得掐着点睡,现在越来越能熬了。
文才打了个哈欠,瘫在沙发上等待林九的回归,尽管师父早就发过消息说让他先去休息,他还是习惯了要等。
听到门外输密码的滴滴声,文才一下弹起来跑到玄关去接。门开,林九风尘仆仆回来,眉宇间尽显疲惫。
见他在门后,林九一愣:“还不睡?”
“师父,我等你嘛。”
见他口袋鼓鼓,文才好奇问:“口袋里是什么?”
“邪祟。”
林九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来到供桌前停下,烧了三根香祭拜过后,才从口袋里掏出葫芦小心放好,又从桌上取过一张黄表纸落笔画符。
文才就在一边看着,符成,林九正要给葫芦贴上,转头又对哈欠连天的文才说:“你先去睡吧。”
“哦,好。”
文才确实困的不行了,点了点头和师父道了晚安,回房间倒头就睡。
林九站在坛前,心里掐算文才入睡的时间,放下了刚刚画好的符,打开葫芦塞子把下水道那只鬼放了出来。
一团黑气落地幻化出一只鬼来,那鬼突然逃离桎梏先是迷茫,待看清眼前供奉的三清祖师爷后,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立马伏地抱头瑟瑟发抖。
林九后退一步,面容严肃:“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
小鬼慢慢从地上起来,弯着腰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回道长,小的叫高益。”
“死了多久了?”
“快三年了。”
“我问你,今天晚上这出戏是谁指使你的?”
此话一出,小鬼本就抖擞的身子抖的更快更过分,一张晕黑的鬼脸生生被吓得惨白,像刮了层白色的腻子。
今晚上这件事果然有蹊跷,自打施照卿他们被盯上开始,林九就已经在不远处盯着了。
迷雾,鬼手,幻境,机车。林九在一旁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出这鬼本意没有要取人性命,自已原本并没有打算出手。
但是看到那辆摩托车越逼越近,施照卿懵了脑子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傻乎乎地等着车子撞上去,林九再也等不下去只能现身。
这虽然是幻境,一切都是虚幻且撞不死她,但施照卿要是真让这车撞上了,现实中她的精神会受到极大的创伤而致使整个人痴傻呆疯,后半辈子就完了。
施照卿等人看不到,但林九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鬼在看到林九出现后显然松了口气,好像他对这个突发状况同样始料未及。
他是想证实什么吗,还是想试探什么?
林九长眉皱起,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回小鬼身上,更显威严和压迫,小鬼被他这眼神盯得腰杆弯得更甚。
“最好实话实说。”他又道。
小鬼哆嗦,快要哭出来,张开嘴巴啊啊几声死活说不出话,又见林九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心急的扑通一声直接跪下,磕几个响头后掐着自已的脖子,指向张大了嘴巴疯狂摇头。
林九面色凝重:“你说不了?”
小鬼依旧跪着,疯狂点头肯定。
“那个人不让你说?”
疯狂点头。
“写出来呢?”
疯狂摇头。
“会死吗?”
疯狂点头。
这下比较麻烦了,这小鬼恐怕是被幕后主使在嘴里施了咒,跟这件事有关的字怕是一个都吐不出来,但凡他有意以其他形式表达出来,魂飞魄散就是最后的下场。
尚不清楚幕后主使的目的是什么,林九也不想做这么绝,摆了摆手将小鬼收进葫芦不再为难。
回房,脱了外套倒在床上,林九这才又想起一件事。
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打开微信点进施照卿的聊天框,又点进个人主页,林九在这个页面看了许久,疑惑渐渐涌上心头。
真的加上了?微信好友?怎么可能呢?
或许是出现漏洞了。
林九想了想退到聊天界面,随意打出一个“。”点击发送,自已的头像连带着绿色的聊天框在屏幕上滑动,真的发送成功了。
手机噔噔两声,施照卿居然立马就回复了他。
【?】
林九看着那个问号脑子短暂发白,怎么会呢,怎么真的可以聊天,这不对。
疑惑归疑惑,林九还是得回消息先,可是他并没有什么话想和她说,本来只是打算试试看消息能不能发出去而已。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林九缓缓打出一行字:
【柚叶浸水,撒向痕迹处,不嫌麻烦一天三回,七日即可祛除。】
只能这样以表关心,才会显得大半夜给人家发句号不冒昧。
果然,对面回:【多谢挂牵。】
林九松口气不再回复,转头就去找当初给他下载微信的鬼差反映:
【你们地府的微信是不是有问题。】
鬼差回应:【我马上向有关部门反映,请您耐心等候。】
……
我都还没说什么问题,你反映个什么?
林九无语,最后发出一段文字,关了手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