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前一刻钟的时间,三房的人也来了,沈若犀见到了谢守义那与谢守仁相似的油腻长相,不过谢守义中年发福更加严重,可以说是肚大如箩。
倒是他与发妻生的一对双胞胎十分可爱,两张相像的脸一样圆,看得沈若犀心痒了,想揉。
谢希濂一落座,下边的女使便带着人传菜。
梨木雕花八角桌上,如意糕、冷糟鱼、蜜饯李、雕花金桔之类的点心、冷菜、果子早已摆在碟上,十余道热菜与两道汤菜次第上桌。
八宝鸭、爆炒羊肚、水晶虾仁、笋焙鹌鹑、鲜烧茄子、素狮子头、三鲜鱼汤……
除此之外还有主食,葱油饼、肉酱面、豆腐羹和碧粳米煮成的干饭。
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席间都是一幅和乐的景象。
谢守仁拿着公筷给谢南蓉夹了一块肘子肉,“蓉儿爱吃,你离得远,父亲给你夹。”
谢南蓉又被哄得开心了,父亲心里还是有她的。
虽然那道菜身后的丫鬟也可以给她夹,但父亲知道她的喜好,给她夹的自然不一样。
沈若犀则十分自在,公筷与自已用的筷子接力似的,根本不停,一会儿夹茄子,一会儿吃鹌鹑,一会儿还舀一勺虾仁,渴了就喝一口桂花甜酿。
不过最好吃的还是爆炒羊肚。
胡椒的辛辣、花椒的鲜麻被香油激发出来,刚到口中便在味蕾上跳舞,咬下之后又是弹牙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吃多了预制菜的沈若犀深感欣慰,这么真实的铁锅炒菜已经不多得了,毕竟现代就连锅气都能加料调出来。
她甜白瓷的小碗底部已经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各色菜汁混合在一起。
身后的婢女给她换了碗碟,又添了半碗粳米饭。
沈若犀舀了茄汁拌饭,这一口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谢守仁给她夹菜她欣然接受,至于谢南蓉鄙夷的目光她也当作看不到,反正她行为也不出格,更谈不上粗鄙,再说现在谢南蓉又不敢说出来。
一顿饭总算顺利吃完,宴席也在和乐的氛围中结束。
这边留丫鬟收拾餐桌,那边伯爷带着儿孙移到书房,问了儿子公务,再考校孙子学问,自不必提。
伯府有饭后在次间喝一盏茶的习惯,此时男子都在书房,女眷自在了许多,或闲聊八卦,或讨论首饰。
柳氏离开伯府一个多月,何氏暂管中馈,如今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何氏赶忙拉着柳氏交接。
“秋收后各处田庄的租子收上来不少,你去核对了再登记造册,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节了,哪些该留下来送礼的你记着,另外再去添置些,不可失了伯府体面,特别是你二妹妹那里……”
何氏絮絮叨叨地吩咐着,沈若犀听着有些犯困。
席间吃多了,现在饭后晕碳是常事,她嗅了一下荷包让自已清醒一点,还得打起精神听这些信息。
何氏口中的“二妹妹”就是谢希濂的庶女谢玉珠,嫁给举子赵思贤,如今已经是知府夫人了。
“二姑爷说是年底要入京述职,估计腊月中旬就要进京了,他们赵府怕是住不下,要来咱们府中暂住,你好好准备一下,把珠儿出嫁前的院子打扫出来,再去库房拿些摆件……”
“啊——”
何氏话音未落,便听见谢南蓉尖叫了一声。
原来是一盏热茶泼在她的身上。
何氏沉下了脸,“长辈说话,你大吼大叫干什么?”
“是那个乡下的野丫头泼我茶水!”谢南蓉的双眼饱含泪水,一脸委屈地指着沈若犀。
这个谢南蓉不长记性,才因为叫“野丫头”被谢守仁训过,如今又叫上了,还好谢守仁不在这里,不然她刚开口就要被训。
此时她还在控诉,“这个野丫头不知道发什么疯,直接把这么热的茶往我脸上泼,呜呜呜祖母,我的脸好痛……”
谢南蓉白皙的小脸上,右下方的红印很明显。
她发间也在滴水,衣服上洇着明显茶渍,脚边还有碎瓷片,看起来十分凄惨。
沈若犀冷笑,这是她自找的。
方才丫鬟给沈若犀上茶,谢南蓉正坐在她的下首,丫鬟经过谢南蓉时被绊了一脚,托盘连着茶盏直直地向沈若犀砸来。
沈若犀虽然犯困,可心里一直警惕着,见托盘朝她而来,条件反射就往旁边一推。
本来该落在她身上的茶水,斜斜地倒向谢南蓉。
更因为茶水被丫鬟和沈若犀连着往两个相反的方向大力晃过,在倒向谢南蓉时晃得更厉害了,直接泼在她的脸上,茶盏更是狠狠砸在她的脸上,留下红痕。
随着她的尖叫,上好的青花瓷茶盏在地上碎成三瓣,同时打断了何氏的话。
何氏当然不会单听谢南蓉一个人说,她还要做公正的大家长,如同那些家族底蕴深厚的老封君一样。
此时她望向沈若犀,沉声道:“三丫头,你来说。”
“是。方才上茶时四妹妹绊了丫鬟一脚……”沈若犀将方才的情景照实说了。
何氏听完却皱着眉头。
这野丫头也太狠了些,往哪里泼不好?非往四丫头脸上去,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四丫头是她的亲孙女,她当然心里当然偏向四丫头,谁知道那野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下面长眼睛了还能看到伸脚绊人?
此时何氏全然忘了来之前谢希濂告知她的话——对小辈一视同仁,特别是刚来的三丫头。
“你哪里看到她绊人了?这被泼茶水的是四丫头,现在还要被你泼脏水,果然是不受教的,去祠堂跪着……”
何氏学着那些威严的老夫人,正要发落沈若犀,却见谢希濂带着人进来了。
这里发生的事已经有聪明的婆子前去禀报,谢希濂一听就过来了,正好听见何氏的一番话。
“你住嘴!”
谢希濂背着手,怕是谢南蓉的骄纵也与何氏的宠溺脱不开关系。
“三丫头还没辩解,你就要定罪了?三丫头你接着说。
就是谢希濂不来,沈若犀也不会任由何氏发落,此时她指着丫鬟的裙子道:“我是没见着绊人的场景,可这上茶丫鬟的裙角上还留着四妹妹的鞋印。”
“想是四妹妹手巧,纳鞋底的时候也用了巧思,未曾想近日多雨,精美的白玉兰花鞋沾上了灰,踩在丫鬟的裙子上留下一片灰色的玉兰花瓣。”
众人的眼睛纷纷往地上看,跪着请罪的上茶丫鬟白裙边有个十分显眼的印记。
这哪里还是白玉兰?分明成了黑玉兰花瓣印在裙上。
谢宝耀想笑,却见大人的表情很严肃,他便捂住了嘴,一双大眼睛四处看。
忽然瞟到二姐姐处,他有些震惊。
二姐姐平日里不是最不苟言笑的吗?怎么现在好像在笑呢?他一定是看错了!
谢南萍嘴角微微上扬。
她对家里的事情看得很淡,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乐子看,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想着反正幅度小,坐在上面的长辈看不见,没想到被人小个矮的谢宝耀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