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说话的,是马车前一身披铠甲的带刀侍卫。
云水伊认得,那位,是一直跟随在季行止身边的席风。
果然,下一刻她便见马车门帘,被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撩开来。
一个着武将官服的高大身影,迈着长腿,从里走出。
季行止!
云水伊心脏漏了一拍。
快速地,将难过、痛苦等一切突然漂浮出来的情绪给压下。
她垂着眼,盯向地面。
扶了扶身子行礼道:“少将军好。”
并没有人应声。
只有稳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朝云水伊走来。
而云水伊并没打算等人回话。
她早已习惯这人的缄口不言。
既然已经给人行过礼,问过好,云便转身往将军府里走去。
不再管身后任何事。
然在她将将迈过将军府大门门槛之时,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漠地话语:
“你右臂伤了,我让人给你送些药去。”
竟是季行止开了口,在同她说话!
云水伊驻足,却没有转身。
将心中惊讶撇去她道:
“多谢少将军,医师已开过药,不劳烦少将军费心了。”
季行止的药,她不会要!
没再犹豫,脚步一迈,跨过门槛,云水伊径直往将军府中走去。
走得干脆利索!
而云水伊走后好半晌,季行止依然立在原地,没有动。
太阳落得很快,不知哪儿卷来股凉风,席风搓了搓手。
叹这秋是不是来得早了些……
然主子没动,他亦不敢动。
只能僵僵地站在入秋浸骨的寒意里,想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在云水伊乘马车而归时,他和少将军已经回了。
只是少将军在马车上看文案,便没立马下车进府。
是以,刚才将军府大门前发生的一切,他和少将军是都瞧见了的。
席风没想过,那云娘子,竟还能和岚世子攀上交情。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显然是熟识的。
既是如此,云娘子之前又何故追着少将军不放呢?
偷偷觑了眼自家主子,席风不敢乱想。
季行止觉得现在的自已很奇怪。
然他想不通。
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直以来,季行止以为自已对云水伊,是极其厌烦、嫌恶的!
不,应该说他对所有往他身边凑的女子,都是厌烦的!
他讨厌这些因为他身份地位就无条件靠过来的人。
还打着恋慕他的名义!
然…刚刚瞧见云水伊同那男子笑如春风般的模样。
不知怎地,他的胸口便蹿出了股莫名的烦躁!
盘踞着,难以消散……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手中失去般。
他难以自控,只想毁掉眼前的一幕!
但多年养成的冷静自持,终是让他克制住了自已。
当他瞧见云水伊要走,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说给她送药去。
因为他一直记得,当初自已患疫病之时,她曾不畏辛苦地,坚持给他送药。
既然现在她伤了,他也应当给她药。
然…云水伊拒绝了!
并且看也没看他一眼,便走了……
为什么?
她们这些女子,不都是一有机会,就恨不得在他面前露面吗?
她为何不像从前那般,贴近他,笑着问他:
少将军你喜欢我否?
……从前……
他为何要用从前这个词?
是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好久不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多是从妹妹嘴中,听得她的事情。
但……这不正是他所求的吗?
为何他却愈加难受?
喉咙干涩,像是哽着什么般……
这一夜,将军府清风院的灯久久未熄。
后来一只线香被燃起,躺在床榻上的不眠人,才闭眼安睡过去。
问梅院。
“娘子,天气好似变凉了,我们将厚衣裳拿出来晒晒吧。”
鱼花好几日没听见梅树上蝉儿叫了,便向云水伊提议道。
云水伊瞧了瞧院边逐渐枯黄的草木,感受着不再燥热的天气,同意了鱼花的话。
“嗯,你将柜中的厚衣裳都搬出来。对了,书架上那些书,也都拿出来晒晒吧。”
趁现在还有太阳,很多东西都见见光。
免得天凉后潮了。
当然,做这些,现在的云水伊只能给鱼花打打下手。
她右手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能轻易动弹。
对于自家娘子安排的活,鱼花当然做得很高兴。
她的小身子进进出出。
没费多少功夫,便将要晒的东西,都给拿到了院子里。
幸好住在问梅院另一屋的迟烟,昨日已经搬出了将军府。
不然用这院子晒东西,还是要去打声招呼的。
主仆二人在院子里忙碌起来。
鱼花将件件衣裳晾上绳儿,云水伊则将书一本本仔细摊开。
忙活间,鱼花问云水伊:
“娘子,你说要惩治那秦莺莺,到底是个啥法子,就告诉我呗。”
是的,鱼花已经知道那日云水伊不是自已不小心跌倒的,而是被人给推的。
而动手之人,就是那与自家娘子不对付的秦莺莺。
“我说了,过两日宴上你便知了,怎还这么猴急呢!”
云水伊笑着答道。
别人对她使恶,她自也不是个泥捏的性子,当然得还击回去!
且这几日,她可是在好好准备着呢。
鱼花此时已晾好了衣,此时也跑过来帮云水伊翻书。
“娘子你知我性子,若不是你阻止,我定也是要去那秦娘子跟前闹一闹的。不,去给她下点巴豆什么的。所以……”
大眼瞅着云水伊,眨巴眨巴:
“就先告诉我嘛,我定不会坏了娘子计划的。”
云水伊闲庭信步般走回屋檐下的躺椅处,坐了上去摇了摇,轻笑:
“难怪你是我带出的丫头呢……”
就感叹了一句,她便不再多说。
鱼花没得了答案,但却细想了自家娘子这句话,猜着说:
“娘子,你约莫也是想给那秦娘子下东西?”
云水伊淡笑不语。
鱼花瞧这神情,倒是肯定了!
自家娘子懂香,自是也懂几分药理。
这几日她是瞧见娘子在调配什么新香,所以那定是用在秦莺莺身上的。
这般一想,鱼花便满足了。
哼着小曲,忙活着手头的事,她很期待后日恭亲王府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