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雪实在不熟悉京中的关系网,苦恼地低下头,牙齿不自觉轻咬着唇上的伤口。
陆锦渊眉峰轻拧,克制着上手制止的冲动,低声提醒她:“别咬嘴唇。”
江辞雪回过神,一股不安涌上心头,抬眸对上陆锦渊的视线:
“眼下疑云重重,无论是皇城外的暗道,还是京中流通的伪钱,指向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可我在京中还未积累到人脉,恐怕帮不上王爷什么忙。”
陆锦渊望着她,神色愈发柔和,“你已经帮了大忙。”
江辞雪疑惑皱眉。
接着便见他将右臂搭在桌面上,露出一截腕骨,那里已经看不出最初毒发时、盘踞在肌肤之下的黑线了。
江辞雪这才反应过来陆锦渊那句话是何意,弯了弯唇,心中稍觉宽慰。
她瞧了眼不远处地面上的铜漏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去学堂路上还要耽搁两刻钟,这会儿就得从府中动身了。
于是迅速吃光了碗里的饭,又问莺歌和燕舞:“你们吃好了吗?该回学堂了。”
莺歌和燕舞坚决不上桌,正端着碗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闻言立刻快步走过来,应道:“吃好了。王妃,我们走吧。”
说着将空碗放在桌子上,使唤谢锴道:“你把碗刷了。”
谢锴毫不犹豫地点头。
江辞雪站起来,见陆锦渊也有起身的意思,一把压住他肩膀,“王爷,回去就不用送了。”
又俯身扒开他衣襟,两指搓了搓里衣的布料,发现还是太薄了,忍不住摇头道:“不能这样穿。春季天气寒暖不一,不可顿去棉衣,王爷记得再添件衣裳。”
她突然的靠近,让陆锦渊心跳漏了一拍,鼻间又一次飘来熟悉的清香,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江辞雪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王爷,我走了。”
陆锦渊颔首,心中生出些许恼意。
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对所有男子都这般不拘小节吗?
江辞雪对此一无所觉,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若太子与陆锦渊是敌对方,她该如何应对?
作为大夫,她总得保障她这位病患的安全。
——
养心殿内,皇后在丹炉前等了许久,才等到皇帝得空,转身朝她望来。
她连忙道:“陛下,臣妾听说,那平南王妃竟成了学堂的夫子。可前两日陛下才下过旨,令江辞雪不得再擅自行医,如今让她教习医术,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皇帝闻言,眉间不悦,“丁广平选的人,朕有什么办法?”
皇后软言劝道:“丁广平不过是太医院的院使,陛下您九五之尊,根本无需顾忌他。”
皇帝轻哼了声,“皇后莫不是又忘了?朕二十年前曾南下微服私访,被一条毒蛇袭咬左腿,毒性很快便蔓延至五脏六腑,当地没有大夫解得了这蛇毒,是丁广平风尘仆仆从京中赶来,保住了朕一条命。”
皇后一时哑口无言。
皇帝这几日吃了清风观新监院送来的丹药,愈发觉得修行渐入佳境,难得有耐性多解释两句:
“丁广平到底是两朝老臣,如今年岁已高,朕给他拨出一块地方,安安静静养老,也算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其余的便随他折腾去。”
皇后见他如此光明正大地偏袒,心中郁结,眼神几番试探,都没接收到来自皇帝的善意,只得退让道:“陛下知恩报德,情深义重,倒是臣妾心胸狭隘了。”
皇帝眉心舒展几分,轻叹道:“皇后啊,你近几年确实是愈发斤斤计较了,这六宫之主该有的气量,皇后须得有啊。”
“陛下教训得是。”皇后略微垂首,掩去眸中恨意,“臣妾回去定会好好反思。”
皇帝微微颔首。
皇后缓步走出养心殿,抬头望了眼被厚重宫墙困住的一角蓝天,便转道去了东宫。
陆锦嵘恭敬地迎了出来,“母后,可是有事来找儿臣?”
皇后笑道:“无事就不能来找了?我想我儿了不行吗?”
“怎么不行?”陆锦嵘殷勤道,“就算母后不来,儿臣也要去给母后请安。”
边说边搀着她进了殿中。
皇后在榻上坐下,环视了眼四周,心中宽慰不少。
——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是实打实的太子,正好好地在东宫坐镇。
这个位置别人既坐不到,也抢不走。
她也绝不会让人抢走!
“母后在想什么?”陆锦嵘忍不住问道。
皇后微微摇头,“没什么。对了,嵘儿,今日你见过陆锦渊了吧?他身子究竟如何?”
陆锦嵘回忆了番上午的情形,漫不经心道:“母后不必担心,儿臣觉得他身子根本没有好转,已是强弩之末。至于外界传言,说他新娶进门的王妃是神医,依儿臣之见,更是无稽之谈。”
“当真?”皇后半信半疑,“江辞雪若无真才实学,又怎会当上学堂的夫子?”
“母后,丁广平已经耄耋之年,老眼昏花,脑子也未必清醒。父皇念及旧恩,所以对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锦嵘稍作停顿,又压低声音道:“母后,这样的情形正对我们有利。那医学堂办得稀里糊涂,早晚会出事,到时树倒猢狲散,我那位好三弟和他的王妃,自然不战而败。”
皇后闻言,赞许地连连点头,“我儿果然聪慧,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儿臣谨记。”
——
长街之上,江辞雪估摸着时间充足,便领着莺歌和燕舞在道旁的小摊间闲逛。
莺歌一见到吃的就走不动道,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小贩,晃了晃江辞雪的胳膊,“王妃,过几日天更暖了,我们就吃不到糖葫芦了吧?”
她问得拐弯抹角,听得江辞雪想笑,递给她几枚铜钱,“买去吧。”
莺歌兴奋地接过铜钱,小跑着去追卖糖葫芦的小贩。
江辞雪目光紧随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瞳孔一缩。
——人群中闯入一个身形高挑的妇人,虽然只能看见背影,但她的穿衣打扮,像极了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