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通神洲遍地武夫,可有一脉刀宗隐匿山林间百年,每当江湖上有难以决断的宗门纷争或是冤假错案时,那柄传说中漆黑如墨,锋利无匹的横刀便会斩至人间。
这暴雪一下就是三天,第四日清晨,日头从天际钻出,把银装素裹的溺仙湖照得金光闪闪。
吱呀,那座湖心小庙的门开了半扇,一张清瘦的面庞探了出来,眉眼间依旧是有种看破红尘的淡漠。
少年缩着脖子,哆哆嗦嗦走下矮阶,踩得冰面厚厚积雪嘎吱作响。
只见他深吸口气,运至丹田,周身渐渐腾起白烟,不再怕冷。
少年将上半身衣物尽数脱去,虽是面庞清瘦但身上薄薄一层肌肉线条,让人看着无比舒心。
腰间还悬着一柄乌黑锃亮的横刀,少年波澜不惊,眸子却尽是朝阳金光。
一声刺耳嗡鸣,那柄横刀出鞘,少年脚步扎实,刀式稳健。
不多时,竟将脚下几丈内的积雪扫了个干净,露出湛蓝的冰面,上面散布着参差的龟裂。
胡子拉碴的瘦老头,捧着个长长的烟锅,靠在庙门上,吞云吐雾,目光依旧精神。
“可以喽,够用。”
老头说罢,兴冲冲转身从屋内拿了两根钓鱼竿出来。
他走到冰面,接过少年的刀,随手画了两个圈,用脚一跺,这结了一米厚得冰层竟然咕噜噜冒出水来。
“这一绝够你娃儿再练个十几年喽。”
依旧是口音浓重,瘦老头很是显摆得看向少年。
少年没有搭理他,接过鱼竿盘坐在了钓洞口。
十几年来钓鱼都是两人每年冬天的必修课。
乍看之下这一老一少是在闭目垂钓,可细细感受竟有千丝万缕的灵炁从这湖中涌上,钻入两人的丹田灵根。
少年的鱼竿抖了抖,他猛地睁眼,抬手一拉,一条肥大鲜活的鱼儿已躺在这冰面上拍打着尾巴,阳光下那彩色鳞片闪烁着美丽光泽。
老头偷偷睁开一只眼,撇撇嘴似乎很不服气,反观少年则十分平静。
一个上午两人就吊了四五条,随后架起火堆烤得滋滋冒油,再撒些盐巴,鲜美极了。
这溺仙湖本身就非同一般,所以湖里的鱼也就蕴含灵炁营养极高,十几年如一日虽已吃腻了,可少年的根骨体质也养得十分扎实。
老头看着香喷喷的烤鱼,食指大动,专门挑了条最大的,准备开动,可那少年却一反常态的开口了。
“这条是我钓嘞。”
说着将大鱼抱到面前,那老头见吃了瘪,竟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絮叨起来。
“哎呦,你咋个着真么狠心噻,我是你师父,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
不曾想少年根本不理他,将其余几条也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庙里走。
“哎哎哎,兴恒,有话好好说嘛。”
少年脚步不停。
“薛兴恒!老子是你师父!你个小白眼儿狼……芽儿呦,乖徒弟,师父开玩笑嘞……”
老头屁颠儿的跟在少年身后,像是在耍变脸。
就在师徒二人拉扯时,一个满头风霜,面色红润的老翁骑着头梅花鹿从天边飞来。
梅花鹿在湖面落定,好像是怕蹄子打滑,并不敢四处走动。
白发老翁笑盈盈走上前去拱手道。
“封老哥,别来无恙啊。”
胡子拉碴的瘦老头一看是熟人来了,赶忙挺起腰杆,一改往日嬉笑模样,彬彬有礼道。
“原来是顾兄啊,啥子风把你这东洲医仙吹到我这破庙来喽?”
这白发老翁正是老鸦镇顾家药铺的老头,顾老头讪讪一笑。
“我就是个破扎针的,哪里是什么医仙。”
说着,顾老头眼神望向不远处的少年,只见他正啃着条烤鱼,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已。
“不知道小皇子还记不记得顾某。”
闻言瘦老头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他连我有时候都认不得!”
顾老头满腹狐疑,难道这皇子让这老小子给养傻了?
封老头见顾郎中表情古怪又笑嘻嘻道。
“说笑的,兴恒聪明的很,肯定认得你。”
随后拉着顾老头来到清瘦少年面前。
“兴恒,还记不记得送你来的顾爷爷?”
薛兴恒漠然摇头。
“哎呀,你那时候还这么大一点儿。”
封老头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顾老头心里清楚,这孩子那时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怎么可能记得自已,赶忙打断封老头。
“老哥,乌恒皇城那边出事了,要接这孩子回去。”
胡子拉碴的瘦老头听到要接薛兴恒走,立马拉下了脸。
“顾兄,当年咱们可是说好了,这孩子我来养,未来是要继承我封家刀,做四洲执刀客的。我封天源一个唾沫一个钉,也绝不能忍赖账的。”
顾老头赶忙摆手解释道。
“并非是要赖账,都是事急从权,乌恒太子被人毒杀了,这明显就是冲着这次丹会来的,皇上的意思是,皇位可以不继承,但本该是他薛家的东西不能丢。”
封天源似乎听明白了些,原来是要薛兴恒接替他弟弟的位置,去承接太上丹会,云海洞天里的大机缘,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不定,思忖片刻道。
“这么来说,这小子也算是捡到了福气,但丑话的说在前头,如果你们变卦了,让这孩子去接替皇位的话,老子可就要提着刀剁上薛蟠那小子的金銮殿了。”
顾老头知道这老家伙不是在胡吹,不过他肯松口便是好事,连连点头。
随后封天源走到薛兴恒身前,朝夕相处十多年的爱徒,突然要远赴东洲,自已竟有些不舍,可说话间又不愿表露这份感情。
“兴恒,你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喽。这是你顾爷爷,是个老好人,凡事听他安排。”
少年一听要离开这地方一段时间,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之色,可脸上依旧淡然。
“晓得喽。”
随后同顾老头一起骑上了梅花鹿。
封天源突然跑过来,手里攥着剩下的几条烤鱼。
“拿去,这次出门时间长,路上吃。”
这可能是封老头除了刀法外能给予少年最好的东西了。
薛兴恒默默收下,却又留了一条出来,面无表情得递了回去。
“这条也是我钓嘞。”
封天源拿着鱼摆摆手,示意顾老头赶紧走。
目送他们走远,封天源孤身走在白茫茫的湖面,看了看手里的烤鱼,狠狠咬了一口。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