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一群人穿着黑色标配套装,哭得稀里哗啦。
“早就说过了,就是不听,好了,才35岁啊,而立之年呐。这让我们以后还怎么活啊!”
这位就是我妈,一个心似少女的中年妇女,我干广告这事儿,听她唠叨好几年——
从——「你这是什么工作啊,下班这么晚,你们老板还有没有人性。」
到——「几点了还不睡,周末就知道睡睡睡,太阳下山你起床,搁这儿过美国时间呢。」
再到——「你要是不早点睡,早有一天要猝死,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语成谶。
你们现在看到的墓碑就是我的,扫个二维码就能看见我的生平。
“不对,这墓志铭怎么给我搞错了,这个页面也太丑了点…哪个设计做的?!等我头七那天,高低要回公司戳着他屏幕让他改个五十遍!”
没错,广告狗本命说的就是我。
我叫宋启明,4a广告公司策略总监,今年35,享年35。
最后一次加班是在三天前,整整26个小时没闭眼啊,兄弟们。
操蛋的客户和不给力的创意,还有传话筒一样的阿康,小嘴叭叭叭的整天连个brief都写明白,只会说哥你消消气,这客户脑子不清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再改改行不。
得亏我死了,此刻高低要大喊一句“不行!客户懂个屁。”
可能是因为生前吹过的牛逼太多,得罪的客户和同事不少,再一睁眼,果然下了地狱。
只在小说里见过的阴曹地府,真亲眼见到了,还挺瘆人,红光绿光一束束的从地底下打上来,这要是在阳间,是个人都得被吓死。
但我现在怕个鬼,反正大家都是鬼。
“别看了,我说你呢!”一个无名小鬼指着我喊道,
“咋,又不只有我一个人看。”我这嘴啊,到哪儿都这样。
“别啰嗦,排好队,赶紧的,点名了。”
你别说,这每天死的人还不少,我往身后看了看,黑压压一片,红光绿光从下至上打在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哥们儿,你咋死的?”我拍了拍排在前面的小兄弟的肩,他一转头,嚯,那一脸衰样,印堂黑的啊,死的真新鲜。
“下班路上被车创飞,拦腰又被别的车给压了,喏,你看我肚子。”他指了指。
低头一看,我了乖乖,下半身血肉模糊肠子都摊外面了,他顺手塞了塞。也当做好事了。
“谢谢你啊兄弟。”他捋了捋自已的肠子问“你呢,咋死的?”
“我啊?熬死的。”
“咋熬的?啥职业啊,这么猛?”
“广告呗,26小时没合眼给熬死的。”
26小时啊,在业界怎么说都得给他送锦旗:【不仅长得帅,续航更持久。牛逼!】
“那不是巧了吗,我媒介公司的,不咋加班,但得算半个陪聊半个销售。”
“那挺好。以后有机会,咱俩勾兑一下啊。我叫宋启明,哥们儿你叫啥,交个朋友,地下好照应。”
“陈胜。”
“别聊了,说你们呢,麻溜的,别人都站好了你俩还在这儿聊聊聊。在上面话没说够还是咋?”又被训了。
活着被客户骂,死了被小鬼骂,是人是鬼都骂我,今后倒是要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是你爹。
“点名了啊,都站好了啊!”
“齐天”“这儿!”
“丁东”“到”“顾明明”“到”
“陈胜”“到”印堂发黑的鬼啊,说话也有气无力…
“刘娜”“到”
…
这效率,真不行,这少说大几百号人的,一个个得喊到啥时候。这要是在我们阳间…
在我们阳间?我眼睛一转,脑子里一道灵光乍现…
有一说一,学好营销搞策略,身在何方都能通吃阴阳间。
这不,初来乍到,我当鬼还没适应呢,idea先来了。活该我35岁当总监,要是当初去干了市场或者渠道,现在怎么得都得是个总。
“宋启明”那小鬼终于叫到我了。
“这儿呢这儿呢”
“行了,人到齐了,拿好房卡,去前面,走到底左转,把东西收拾好。房费一天70000,第一天入住免费,另外房间里有电话,托梦用的。前3分钟免费,后面500一分钟,记得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70000?!&报平安?
想想也是,那冥币都是五百一千几万一张的,70000也不为过。但是吧,报平安这事儿就有点离谱了,到时候托梦说啥?喂,妈我在下面一切都好,你放心,我房租一天70000,你记得给我烧点,不够。
好一个“报平安”,说得还挺隐晦。
等会儿…
不会真有大聪明打电话报平安吧…
“喂妈,我到了,都挺好的你放心吧,我喂…?喂喂?”
还真有。
这屋子隔音太差了,隔壁说啥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倒是要去见识一下,这大聪明是谁。
拿好房卡,我认了认门-1308,地下13层08号房。还挺配套。上面是正的,下面是负的。笑死。
隔壁-1307,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姑娘,面容姣好,神似年轻时的张柏芝。
“姑娘你好啊,我是你邻居住-1308,我叫宋启明。”
“你来的真巧,刚好有个事儿。你打电话了不?这信号是不是不好啊?”
嗨,果然刚毕业,这「话里有话」是一点儿也听不懂啊。
“可能现在打电话的人多,你晚点再试试,反正三分钟呢,你刚也就打了10秒吧”
“你怎么知道?!”她满脸疑惑
“这儿吧,隔音不大行。” 只能用微笑掩饰我的尴尬。
“哦…这样啊…我叫刘娜,前面点名的时候我见过你。”
“是吗,那不是巧了,你是怎么死的?”
“我和男朋友分手,一气之下割腕了。”
“还是年轻啊……”我感叹。
可惜了,那么年轻还有好多时间,为了个男人。还是把命看太轻。
“我住隔壁有啥事儿找我啊,相遇就是缘哈。今天不早了,先不打扰了。”我和刘娜告别之后回屋收拾收拾,准备洗洗睡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才晚上9点。
要是平常9点,呵,能不能开完一个头脑风暴的会,都不一定。
也不知道我的同事们此时此刻都在干啥,我都给熬死了,他们还加班吗?
我死了组里小朋友怎么办。顶替我的新leader得来吧,也不知道人咋样。
HR怎么和这个新来的说啊,如果问起来这个Headt的上一任为啥离职,总不能说人没了吧。
哎…也不知道我妈咋样了,中年少女心的,这不得哭到我头七啊…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第一天死,还挺不习惯。
今天也是我这十年来,头一次这么早睡,真幸福。
这么一想,死了其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