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饼庄的生意依旧如往常一样繁忙。
在众多顾客中,有一个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神情淡漠,身材修长,头戴一只精致的金玲珑簪,身穿一袭华丽的缎布绿衫,手中轻摇着一把洒金纸扇,面容苍白毫无血色,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不事农桑的贵公子哥儿。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十种不同口味的砵仔糕——要知道,我们店里总共也就只有十种口味而已。每只砵仔糕售价十文钱,价格并不便宜,因此很少有人会一次性购买这么多。通常情况下,就算有人需要大量购买,也往往是大户人家派遣奴仆前来采购或要求送货上门。
“花少爷,您来了。”郓哥很热情地招呼着。年轻男子缓缓走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温文尔雅。
花少爷走到郓哥面前,小心地将钵仔糕抱在手里,轻声说道:“你们这个糕不错,贱内很喜欢。”
郓哥连忙笑着回应:“您过奖了,能得到夫人的喜爱,我们也很高兴。”
郓哥接着说:“您家里需要,我给您送过去就是了,何必要您亲自过来呢。要不,我帮您拎回去吧?”
花少爷连忙摆手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已买,心意不一样。”说完,他向郓哥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花少爷离去的背影,一旁的胖老板忍不住感叹道:“咱们清河县的富贵人家,哪家不是妻妾成群?只有花少爷,单只一位夫人,还爱惜得不行。这位夫人真是捡到宝了啊!”
听到这话,我的内心不禁一动,好奇地问道:“花少爷?”
“对呀!就是花子虚花少爷。他的大伯花太监以前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呢。只可惜啊,花太监的身体状况不佳,去云南任职不到半年就患上重病,皇上心疼他,特意准许他回清河县养病。回到清河县后,他购置了房产定居下来,但没过多久便离世了。而花子虚则是被过继给了他的大伯,成为其养子,现在居住在花太监遗留的宅子里,家里也算是清河县的一户富裕人家。”
原来这个小子就是花子虚啊,可按照常理来说,花子虚不应该是个放荡不羁、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吗?怎么从这些描述来看,他倒像是个一往情深、坚守男德的正人君子呢?
“花少爷从小体质虚弱,武老板您也看见了,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的。他能够活到现在,也多亏了蒋太医一直帮他调养。”
蒋竹山?帮助花子虚调理身体?莫非他此时还没有勾搭上李瓶儿?我猛然想起元夕拾到的玉鱼上有个“瓶”字。也许蒋竹山就是在帮花子虚养病时勾搭上了他的妻子?这蒋竹山看起来挺正人君子的,没想到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
“你别走,把东西留下。”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却见郓哥紧走几步,抓住了一个小厮的肩膀。
那小厮回过头来,我见着十分面熟,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同行免进,不是你们宋福记自已说的吗?你来我们大郎饼庄做什么?”
哦,宋福记。这个小伙子是宋福记的,怪不得那么面熟。上次我跟郓哥去宋福记,被几个伙计联手赶了出来,其中就有这个小伙子。他额角有一块疤,我印象十分深刻。
“我今天没有当班,出来闲逛,路过你家店,进来买点东西,怎么,犯法吗?”小伙非常镇定。
“我们不卖给你。”
“可是我已经买了。钱都给了。”小伙扬起手中的盒子。
我赶紧走过去,“来者都是客,我们大郎饼庄开门做生意,哪有客人要买,我们不卖的道理。”
郓哥不服气:“武大叔,你忘了他们宋福记是怎么对待咱们的?他们说,同行免进,不让我们踏进他们店面一步,今天他们自已却跑到我们饼庄来,还买走了我们的砵仔糕。”
“这个小伙子来买砵仔糕,说明我们的砵仔糕好吃啊。我们应该欢迎才对。”
我又转头看向小伙子:“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计较,这样吧,我再送你一块戚风蛋糕,向你陪个不是。以后只要你想来,大郎饭庄随时敞开大门欢迎你!”
我看郓哥还是气鼓鼓的,便拉他到后堂。
“和气生财,你就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宋福记的小伙计。”
“咱们上次去宋福记,他们不也是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们难堪?我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武大叔,你还让他把砵仔糕带走了。咱们去宋福记啥都没看着。”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叹道,“再说他们想弄到砵仔糕,也可以托别人买啊,我们是防不了的。与其这样,不如大大方方卖给他们。”
郓哥摸了摸脑袋:“说的也是哦。”
“真正的高手不怕模仿。我们大郎饼庄一直被模仿,从来没被超越过。你担心什么?”
宋福记的伙计离开没多久,蒋竹山也来了。
他选了原味和红豆味钵仔糕各两只,并建议我给这些糕点起个更诗意的名字。
“你看这原味钵仔糕,莹润洁白,不如叫白玉糕;这红豆味,可叫相思糕,正取‘此物最相思’之意。”
我笑答:“谢谢你的雅意。只是我们都是粗人,才疏学浅,改日请蒋太医草拟几个好名字,定有重谢。”
“武兄客气了。蒋某旧物能够失而复得,多亏了武兄的帮助,一直没有机会感谢。如果武兄不嫌蒋某浅陋,他日定帮这砵仔糕分拟雅名。”
说罢,结了账,小心翼翼地提着糕点走了。
甄西奇啊甄西奇,你带我认识了砵仔糕,你让我爱上了砵仔糕,可是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砵仔糕呢!你要是见到我的手艺这么大受欢迎,心中又会作何感想,脸上又会是何种表情??想到甄西奇,我忍不住一阵心痛。
啊,不对,蒋竹山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邪淫之徒,怎配给我的砵仔糕起名字?没的污了我的好手艺。想到这里,我懊恼不已。对,得想个办法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