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一家死了。
原以为他们会被安全送离,远离纷争,可是还是死了。
安能知瞧着立在一旁的赵时渊心情复杂,然而赵时渊下一秒低下头朝黑衣人道:
“你们中有女人吗?”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饶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也愣了愣,随即摇头。
“打盆热水,拿些衣服和伤药来,给她……”,赵时渊看向床上的安能知,安能知也看他。
“算了,先去拿来吧”
“是”
黑衣人告退,很快便将东西准备好送了进来,门被关上坐在一边的赵时渊放下手中的玉串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你……”,安能知忐忑,“你没事吧?”
赵时渊将布帕浸进水盆里,他淡淡地抬起眉眼看来,“有事的应当是你。”
这话也没错,安能知仔细观察赵时渊的神色,倒真看不出一丝悲伤。
“把衣服脱了”,赵时渊道。
“啊?”,安能知呆住。
“啊什么?又丑又傻,不脱衣服怎么处理身上的伤?”,赵时渊语气里带了嫌弃。
安能知闻言反应过来,竟然生出不好意思的情绪来。
抓着衣领,安能知半天才扒开一点。
“怎么?手也断了?”,赵时渊声音不咸不淡。
安能知看过去,眼神飘忽移开。
赵时渊嗤笑一声,“谁稀罕看你?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这伤是因为我,谁管你?”
此话一出,安能知气愤地瞥了赵时渊一眼,吭哧吭哧地动作起来,谁承想不小心扯动太大,将胸口上的伤崩裂开,疼得她深吸一口气。
“你是傻子吗?”,赵时渊抓住安能知的手,“这里血肉粘黏在一起了,我看你不是腿折了,是脑子折了。”
“不是你叫我脱衣服的吗?”,安能知气呼呼地瞪着赵时渊。
“你!……”,赵时渊闭了闭眼再睁眼,“算了,你脑折,我不与你计较。沾在一起弄不下来的地方,你同我说我用剪子给你剪开便是,别浪费我时间。”
安能知皱着眉,“那你倒是剪啊!”
然而赵时渊看着面前鼓囊处,拿着剪刀犯了难,他将剪刀递到安能知面前,“你自已来。”
“我来?”,安能知笑了一声,有些讥讽,“刚才是谁说的要剪的?”
赵时渊道:“男女授受不亲。”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赵时渊记起安能知背后的伤,这个说辞实在是站不住脚。
安能知像是扳回一局,接过剪刀,冷嘲热讽道:“就不劳烦赵公子了,您快出去吧,别浪费我时间!”
谁知赵时渊忽然一把夺过剪刀。
“哟,赵公子又要剪了?”,安能知抬眼望去。
赵时渊看了安能知一眼,“闭嘴,别乱动就好,不然……”
安能知不再说话,她自然不会乱动。
她低着头看着赵时渊将手伸到她的胸前,一手捏住领口,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从领口处小心地往下剪去,一直剪到血渍最深的边缘,又顺着边缘往下剪断。
“你现在试试可以脱得下来吗?”
安能知看着赵时渊道:“你只剪外面这层衣服?”
赵时渊看着那处似是疑惑,“里面还有吗?”
说罢想到什么,有些不自在。
秋老虎,天气热,人们大都只穿一件衣裳,女子自是不太一样,里面还有单薄的一件的。
“怎么?又要我自已来?”,安能知故意为难。
赵时渊闻言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开,伸出手朝那探去,先是将外面剪的衣服剪下一大块,得以暴露出里面的肚兜来。
肚兜白色绣花,此刻已经被鲜血浸透,高耸的山峰梅花朵朵,只是一道深深的鞭痕斜着从上至下贯穿。
赵时渊用手挑住那根极细的带子,顿了顿用剪刀剪断,没有了带子的牵制,布料往下垂去,露出浑圆的雪白一角,再往下一点沾了血。
才移开目光,赵时渊便听到面前人催促,“快点啊,别浪费我时间。”
赵时渊眼睫一颤,终于又用剪刀顺着那浑圆将下面的布料剪掉,只剩下山峰上的布料覆盖,下面细腻白皙的腰露了出来。
快回目光,赵时渊将剪刀往一边一放,起身背过身去,耳尖微红,“你……你自已清理一下身……身前。”
安能知唇边露出笑意,不再为难他,自已小心翼翼将粘黏的衣角掀开,那里的伤口果然崩开了,湿润的血液湿润了布料,倒也没有那么难弄下来。
“帕子”,安能知道。
赵时渊依旧是背身的姿势,“你旁边。”
“我知道我旁边,我拿不到,有些远,你拿给我。”
赵时渊一顿,还是伸手拿起帕子往后伸出。
安能知清理上好药,将帕子放在一边然后转过身去,“你可以转过来了,背上的靠你了。”
赵时渊转过身,先将帕子洗净拧干放在一边,他站在安能知的身后,拿起剪刀捏着安能知的领口正准备往下剪,然而他一低头从上而下的视角便看见那饱满的雪山和山巅的红果。
脸刷地变红,手下没了动作。
“怎么了?手折了?别浪费我时间。”
安能知声音一出,赵时渊回过神不敢再看,他不动声色地顺着背上的几道鞭痕剪,一番动作在安能知的痛呼中终于将背上的衣裳弄了下来。
用帕子将背上清理干净,安能知的背白,背上那道旧疤掺着新鲜的几道血痕,看起来格外狰狞。
赵时渊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太过调皮,有一次挨了赵定柏一顿打,背上有几道树枝抽的血痕。那时,他娘心疼得不行,每天夜里都要给他抹药。
“赵时渊”,安能知忽然出声。
赵时渊沉浸在思绪里,几乎是下意识“嗯”了一声。
“我……”安能知有些忐忑,“我能问问你娘的事情吗?”
她实在好奇赵时渊的娘。
半晌没听见赵时渊出声拒绝,安能知试探道:“能告诉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问出这话安能知也不期望赵时渊会回答自已,毕竟他自始至终都没对自已坦诚过。
果然,几息,安能知只能感受到赵时渊在她背上上药的触感,就在她以为话题终结的时候,赵时渊缓缓开了口:
“她很美”
安能知惊讶地微微张了嘴,赵时渊这般长相徐雯慧自然是美的,她继续侧耳仔细聆听。
“也很温柔”
说到这赵时渊戛然而止。
“她很疼你”安能知说。
“嗯”,赵时渊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但是好歹是回应了。
安能知犹豫了一下还是想问出那个问题问道:“我、我能问问你娘是怎么……过世的吗?”
赵时渊没说话。
安能知道:“不是生病,对吗?”
赵时渊依旧没有回答,但没有否认有时候便是肯定。
安能知将已知的信息在脑海中捋了捋。
赵时渊的母亲徐雯慧在他七岁的时候意外去世,他爹赵定柏便自请戍边不再回来。
赵老将军逝去,赵定元用徐雯慧的骨灰要挟他交出赵定柏谋逆的证据。
赵时渊说赵定元前年丢失了一封密信,一名下属还神秘失踪。
将这些信息打乱串联,安能知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谋逆的恐怕从始至终都不是赵定柏,而是——赵定元!
徐雯慧的死或许是赵定元下的手,可能是徐雯慧发现了什么。
赵定柏自请戍边可能是被赵定元用徐雯慧和赵时渊威胁他就范。
可是,徐雯慧为什么会被烧成骨灰呢?
暂时存下疑点,安能知道:
“谋逆的是赵定元,是吗?”
安能知话音刚落,明显感受到赵时渊在自已背后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
“我猜对了吧?”
“你娘是他杀的吗?”
终于,赵时渊将背上的伤处理好。
“你话很多”
赵时渊明显不愿涉足这个话题,他替安能知处理好腿上的伤,收拾一番正准备离开屋子。
“那些证物呢?”,安能知忽然问。
赵时渊头也不回,“与你无关。”
说罢门被关上,安能知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那一团麻,这一天惊心动魄、身心俱疲,在疼痛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赵时渊不在,下午些的时候安能知被黑衣人送往城中一家医馆。
安能知倒不怕再被绑了,既然赵定元和赵时渊已经约定好,东西又在赵时渊手上,赵定元犯不着再来抓她,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赵时渊身上。
又在医馆躺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安能知有些坐立不安,今天就是约定的时间。
一大早医馆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一群人突然涌了进来。
安能知在医馆后面的小院,隔壁的房间涌进一些人,听动静人不少,男男女女的。
“于大夫呢!快去将于大夫请进来!”,女人声音高昂,“你们几个速去前头将于大夫请进来!”
“另外快去通知陈府!就说他们大公子在这!”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安能知听着这女声有些耳熟。
过了一会儿那个于大夫似乎来了,隔壁的屋子安静下来。
忽然又是熟悉的高昂女声,“什么?竟是用猴骨作为药引?于大夫你没弄错吧?”
“是的夫人,这骨头还需磨成药粉效果更佳”,于大夫的声音苍老又沉稳。
“娘,都什么时候了?于大夫说得还有假吗?”,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
“这……那这猴骨此处可有?”,妇人问。
“并无,但尚药堂那边应当有些存货,夫人可遣人去买来。”
于大夫外头还有病人候诊便推门离开,又是一阵沉默。
“娘……”,娇俏的女声道:“猴骨磨成粉,那不就是骨灰吗?”
“嗯”,妇人回应,“我已经安排小厮去买了,我这侄儿可是家里的眼珠子,可不能让他有事。”
娇俏的女声犹犹豫豫道:“我今早发现父亲的小厮捧回来一个坛子,娘你猜里面是什么?”
妇人似乎有些不耐,“你表哥还在这躺着呢,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娇俏的女声道:“娘,那里是……”,犹豫了一瞬,继续道:“是骨灰。”
“什么?骨灰?”,妇人有些惊讶,“哪来的骨灰?”
娇俏的女声道:“下人不肯说,不过我偷听到了,父亲说是大哥母亲的骨灰。”
“徐雯慧?”,妇人语气中似有疑惑,“她的骨灰不是早就扬了吗?他拿个假骨灰做什么?”
后面两人再说了些什么安能知完全听不进去,她被两人说的话镇住,顿时明白过来两人的身份。
隔壁的妇人是赵定元的夫人——陈芸,那个娇俏的女声应当就是他们的女儿。
赵时渊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