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三子王元翎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冒着大不违给李舒昱求情,甚至以他的项上人头担保李家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举触了明帝霉头,当即大发雷霆,廷杖二十,罚闭门思过三月。
一时间此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安能知摸到茶摊吃茶就听到百姓们说着这事。
“三皇子也是个不受宠的,这番可算是文武百官面前丢了大脸。”
“可不是吗?据说……他生身母亲是皇后身边的陪嫁婢女。”
“难怪这般没脸,不过他为何冒死求情?”
“你们晓得个什么?听闻三皇子十二岁便被丢进李家军中历练。”
“原是如此,难怪他这般,想来也是有几分情谊,不过有了这层关系求情岂不是连带他也惹了那位猜忌?”
“可不是吗?不过说来他也是个真性情……”
三皇子?安能知眼眸一亮,这位后来是继承了皇位的。下一刻安能知眼眸一暗,她记得很清楚建元二十四年新皇登基,今年是建元二十三年,还有六个月便是新皇登基的日子。
可现在的太子未改。两月后想来是发生了一场变故,三皇子成了新皇。
不过之前她深居内宅倒也不晓得三皇子是如何继位的,也没人敢乱传这般辛密。
现在想想,安能知觉得当时的自已像被蒙住了耳朵,外界的许多消息竟然如今才得知。
买了些瓜子回去,赵时渊在烹茶。
“阿丑一天倒是忙”
安能知将瓜子放到桌上,“闲不住。”
赵时渊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品了品。
安能知道:“今上可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似乎诧异,赵时渊掀起眼皮看来,“阿丑不知这话被人听去是要杀头的吗?”
“这里又没别人”,安能知无所谓,她又道:“所以有吗?”
赵时渊收回视线,目光落到书页上,“这个问题你应当去问皇帝。”
看来赵时渊打算“一问三不知”贯彻到底了。
安能知想了想,“你就不怕我将虎符交出去?”
“随你的便”,赵时渊头也不抬。
安能知有些生气,抓起桌上的瓜子抬脚往屋里去,生了会儿闷气她看着赵时渊母亲留下的屋子忽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赵时渊不喜欢他的父亲,显然是喜欢母亲的。安能知想了想,现在赵时渊不配合什么事也做不了,去了解了解赵时渊的母亲倒是合适。
夜晚回到小院子,安能知在街上溜了一圈了解下来不过只言片语。
赵时渊的母亲名叫徐雯慧,是徐氏商行的大小姐,而徐家是十多年前响当当的富商。
可惜在十年前徐家被仇家报复,一夜之间全家死绝,徐雯慧当时已经嫁给赵定柏逃过一劫,但徐雯慧听闻噩耗后忧伤不已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那年赵时渊六岁。
说起来徐雯慧和赵定柏也算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在徐雯慧走后赵定柏没有续弦,甚至没有纳妾,一直边关驻守,鲜少回京。
因此他和赵时渊的关系并不亲近也情有可原。
这一切看似没有丝毫问题,但安能知发现了一处极为古怪的地方。
赵家十多年前不如今日这般,在武将里只能算得上二等,七八年前当时排得上一等的武将犯事,赵家靠着赫赫战功爬了上来。
可就算如此,十多年前的赵家也算是排得上号武将功勋之家,门楣也不算低。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世家门阀最是看重这个,武将之流要想跻身前列与文官联姻乃最妥当之举。
因此,武将联姻就算不高攀,也要门第匹配,赵定柏作为嫡子竟然娶了一个富商之女为妻,他们的婚姻似乎不太对等。
再有,赵定柏在徐雯慧死后抛下唯一的子嗣自请驻边,旁人说是赵定柏伤心过度,不愿意触景伤情,安能知却持怀疑态度,她觉得有些奇怪。
赵时渊曾跟她说过,有时候要相信自已的感觉,若一事无法说服你,那么不一定是你想得岔了,或许那事本身就是岔。
或许别人看来赵时渊对赵定柏不喜很正常,毕竟作为父亲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赵时渊小的时候或许没少因为这个被欺负。
安能知以对赵时渊的了解来看,她觉得赵时渊对赵定柏的不喜,不仅仅是因为父亲自小离了他这么简单。
在脑海中将赵时渊、徐雯慧、赵定柏三人圈了出来,安能知觉得他们三人中间应该当一条线,一条隐晦不为人知的线。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的一道声音,有些冷。
安能知正弯腰翻箱倒柜,闻言忙不迭抬起头却不想撞上开合盖子。
“哎哟——”,安能知捂住脑袋。
“不知道不能乱别人家的东西吗?”,赵时渊长身玉立,面容冷峻,眼中似有寒潭。
安能知心虚陪笑,“那……那什么我看见一只耗子钻到箱子里去了,所以我……”
话被赵时渊打断,“再乱翻你就不用呆在这了。”
安能知揉揉脑袋忙点头,赵时渊眼里一眯转身离去。
看着赵时渊离去的背影,安能知握紧拳头挥了挥,“这小子真是——”
屋里不能待了,安能知走到外面院子,发现赵时渊不知去了哪,她索性捡起赵时渊刚才看的书翻了翻。
是本燕国游记。
燕国在安能知所在宣国西边,两个国家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国家。
安能知瞧了几页发现里面都是些文化习俗,跟他们宣国颇有差异,燕人民风彪悍,一时间竟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一本安能知又去书房瞧了瞧发现这里的书籍涉猎广泛,其中关于燕国的书籍占了不少。
有几本上还有一些娟秀的字做了批注,看起来像是女子所书,安能知想这可能是徐雯慧的字。
赵时渊回来没瞧见人,书房倒是点了灯,他推门进去安能知在靠在椅子上看书,桌案上还摆了几本,想起来像是翻过了。
“我可没乱翻啊,我只是看看书”,安能知先发制人。
“倒是上进”,丢下这么句阴阳怪气的话赵时渊转身离开。
第二天起床,安能知还赖在床上卷着被子躺着,隔壁房间已经传来一声开门声,接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赵时渊出门了。
迷迷糊糊间,安能知又要睡过去,一阵脚步声传来让她昏沉的脑子止住下坠梦乡。
脚步声很沉稳,轻便又带着习惯性的一两分拘谨小心,像是曾经被训导过的熟练。
安能知脑子里想起徐妍玉府中的替身丫鬟,似乎也是这般的。
这么想着安能知刷地坐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外面的人不是赵时渊!
那么,会是谁在这个时候造访这个小院呢?
安能知轻手轻脚穿好衣服,隔壁的房间已经被吱呀一声拉开,接着那阵脚步声进了房间。
小心翼翼拉开房门,安能知将脑袋探出去,确定没有人,她手中握紧了一把剪刀轻飘飘地凑到隔壁大开的房门边上。
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安能知神色肃穆。
小偷吗?
还是……在找什么东西?
安能知忽然想到那个匣子,匣子还在赵时渊的房间里面,暗道不好。
小心翼翼地潜进去,安能知靠着屏风探出一只眼睛望去。
穿着灰扑扑褂子中年女人,只用简单的银簪盘了头,倒是个利落的打扮,她正在赵时渊的床铺折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安能知想了想,看了一眼手中的剪刀,又看向身边的一个花瓶,她将剪刀一收抄起花瓶深呼一口气便快步往前冲去,手一扬握住花瓶就要往那人脑袋上招呼。
谁知道那中年女人一个转身,安能知双眼睁大收不住力道的倒进赵时渊的床铺里,花瓶因为她的手一松滚到里面去。
“你是阿丑姑娘吧?”
安能知错愕地转过头,“你……你是?”
徐嬷嬷是个圆脸,脸庞上和和气气,是那种慈眉善目的长相,只见她朝安能知笑笑,“我是公子的仆人,叫我徐嬷嬷便好。”
安能知有些尴尬,看来是自已脑补过度,她从床上爬起来,“徐嬷嬷,方才真是对不住了,我还以为是贼人呢。”
徐嬷嬷眼睛一弯,夸赞道:“我听公子提起过你,没想到你这孩子倒是个机灵果敢。”
赵时渊跟徐嬷嬷说过自已?那为何不跟自已说徐嬷嬷要来?安能知心中有些不爽,但没有表露出来,问道:
“徐嬷嬷这是来做什么?找东西吗?”
徐嬷嬷笑道:“公子让我过来收拾一下屋子,顺道做做饭。”
嗯?安能知心中疑惑,难不成此人是赵时渊极为信任的人吗?
“不过我不在此处歇息,公子召我我才来。”
安能知赔了个笑,看向床铺里的花瓶,正准备爬上去捡。
“我来吧”,徐嬷嬷笑,“我正要给公子换床被呢。”
原来是这样。
安能知没走开,没什么事干,索性留下帮徐嬷嬷的忙。
徐嬷嬷越看安能知越满意,口中的话也多了些。
“公子说了我还不信,我就说哪有女孩子叫这个的”,徐嬷嬷抖了抖新的被单,安能知帮忙拿着一边。
安能知心道,原主还真叫丑,穷人家的孩子叫什么阿猫阿狗也是有的。
“孩子,我瞧啊你这父母当时也是个没主意的,既然现在你跟了公子,不如让公子给你改个名字”,徐嬷嬷麻利地将棉被塞好。
安能知将换下的被单抱到一边,“其实……公子已经给改了名字。”
徐嬷嬷将被子抖开,“哦?是吗?公子倒是没与我说,改了什么名字?”
“知知”
床铺终于打理好,徐嬷嬷转身问,“是哪两个字啊?”
安能知笑了,“许是公子希望我能懂的多些,取了格物致知的知。”
“倒是个好名字”徐嬷嬷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知知了。”
“好”
两人又接了水拿了扫帚,准备将整个小院都打理一番,安能知累够呛,不过和徐嬷嬷关系倒是愈发亲近。
“公子小时候其实很闹腾”
“哦?我倒是没瞧出来”
“自从夫人……唉……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将那边叶子扫扫。”
安能知看着徐嬷嬷走开的背影心中一动,或许她可以从徐嬷嬷身上探些消息。
赵时渊回来的时候徐嬷嬷刚做好饭。
“公子,今天知知帮了我不少忙呢,可真能干!”,徐嬷嬷笑着上前将赵时渊迎了过来。
“知知?”,赵时渊瞥向一边的安能知。
“对啊,公子我觉得你给知知取的这名字好极了!之前那名字真的太随便了。”
徐嬷嬷忽然想起还有一锅汤还没有抬出来,“哎哟!瞧我这记性,还有锅汤呢,我去瞧瞧。”
说罢连忙去了厨房。
“我给你取的名字?”,赵时渊坐到桌前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漫不经心道。
“阿丑不好听”,安能知笑笑。
赵时渊抬眸看了安能知一眼,眼中清冷,“也不好看。”
安能知黑了脸,“那你别看啊。”
赵时渊眉眼一落,神色有些冷,徐嬷嬷已经端着汤过来。
“菜齐咯!我就先回去了”,徐嬷嬷放下汤笑。
“留下一起用饭吧”,赵时渊道。
徐嬷嬷摆手笑道:“不了不了,我还赶着回去给阿虎买串糖葫芦呢。”
阿虎是徐嬷嬷的孙子,安能知和她聊天的时候提起过。
“好,路上小心”
安能知还是第一次瞧见少年赵时渊对一个人如此明显的关心,一时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赵时渊收回目光就对上了安能知的眼睛,他淡淡地别开眼。
“吃饭吧”,赵时渊语气没有波澜。
安能知还以为刚才怼了赵时渊一句,这顿饭她是吃不上了。
累了一天了,安能知丝毫不客气地在赵时渊对面坐下。
夜幕降临,夜空繁星点点,树影随风而动。
“人老了,许是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那老货居然真的动了那心思”
“怕什么,他不过是先子,对您造成不了威胁”
“可他也是嫡子!长子!我怎能不怕,横竖不是那老货的一句话!再说了我那大哥也不是个安分的,干出那事儿老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您意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