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接风宴，最终在一个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众大臣携着家眷次第出了皇宫，相互寒暄着道过别，由着自家仆从提着气死风灯引到自家马车处。
各家大人住所不同，不一会儿，原本汇聚在一起的大片“灯河”，便在各个街角处分散，变成更细小的“支流”，向前涌动。
成国公府离皇宫不远，成国公不过假寐片刻，便回到成国公府。
成国公喝了不少的酒。
待回到国公府，他却并不急着醒酒洗漱，而是屏退下人，只留下一心腹。
心腹提着灯笼，随成国公一起来到成国公府最深处，一所不起眼的废弃院落。
这所院落位置偏僻，地形狭小。
开了锁，推开院门，院子里枯黄的杂草丛生，堆满了去岁的落叶，显然长时间无人打理。
穿过庭院，映入眼帘的是漆色斑驳的屋子与破旧的门板，门板上挂的一把锁却并无锈迹。
心腹打开门锁，推了一下，发现门从里面插上了。
屋内有人听到动静，发出“啊啊”的喊声。
心腹低声回：“哑叔，是我，还有老爷！”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面目平庸的瘦小老头探出头来，对成国公恭敬行礼，然后引着二人进屋。
屋内乍一看只是一个堆满了破旧家具的库房，实则别有洞天。
绕过成堆的烂木头破家具，成国公来到一个破旧的百宝阁前，抬手将百宝阁上一个满是锈迹的烛台顺时针转动。
百宝阁后的墙面发出吱呀的声音，墙体移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洞便出现在几人眼前。
成国公穿过门洞，便见到一满头银发的老人背对洞口而坐。
两个仆从一站一蹲，一人打扇，一人捡棋，见成国公过来，恭敬行礼。
老人耳尖微动，微微侧首，因常年不说话，他的声音怪异嘶哑，宛若生锈的铁片剐蹭着粗糙的树皮：“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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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三思，给叁行少东家的请帖？”
郑毅从贵妃榻上坐起来，脑门上的黄瓜片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到鼻子上，他连忙拎起来重新贴到脑门上。
沈鹭与他隔着边几，躺在另一侧的摇椅上，同样顶着几片黄瓜，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摇椅轻轻摇晃：
“对，邀请叁行少东家，在三文学堂一叙，也就是说，他已经知晓三文学堂背后的人，是十三商行的第三行少东家。
并且，应当也知晓，我们已经知晓他为学堂和书铺捐赠书籍一事。”
郑毅又道：“你去不去？”
沈鹭坐起身：“去，明日你陪我一起去，霍老爷可是给我们捐了好几箱书籍的大肥……大好人！”
翌日，三文学堂。
“哈哈哈，早就听说沈小东家年少有为！”霍三思捋了捋胡须，笑道：“见了面方知晓，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沈鹭拱手，谦虚道：“霍大人，谬赞了！不过在金银俗物上略有所长罢了。”
霍三思摇头：“是贤侄你太过谦虚，天下能有几人，年纪轻轻便挣下如此家业——十三商行里的叁行，那可是如雷贯耳啊。”
沈鹭摆手：“不过侥幸得皇甫老爷青眼罢了，当不得什么的。”
十三商行的成立，最初是沈鹭将从灰团子所在的异世学来的手段，对皇甫升讲过一遍，然后皇甫升出面，联系十三个巨贾牵头成立。
十三商行按地理位置排序，各有所长。
皇甫升任十三商行商盟主席，世人皆以为十三行乃商界奇才皇甫升独创。
而沈小东家，只是在皇甫升虎落平阳之时，好运气地拉了皇甫升一把，这才成了皇甫升的接班人。
沈鹭在外也只说自已走运。
皇甫升摇头，他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老夫要说的却不是这些，更难得的是，贤侄你能将自已所得金银，毫不吝惜地用于创办三文书铺、三文学堂……
这种魄力，即使是老夫这种，曾受过无书可读、无学可念的苦楚的人，都难以……
我不如你啊！”
沈鹭也有些动容，没想到这位霍大人对自已的三文书铺和三文学堂竟如此推崇！
除了郑毅，就连皇甫伯伯都曾劝过自已，还说什么树大招风！
十三商行一开始，不也是树大招风么，后来不是顺利成立了！
郑毅原本一直默不作声，见沈鹭眼珠子动了动，一副被捋顺了毛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霍三思一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伴君如伴虎，唱念做打必须样样都会。
随便红个眼眶罢了，沈鹭大可不必因此动容。
经商之时没少见过这等场面，换了个人演，怎么就看不穿了呢？
他却不想，霍三思夸赞的点可比那些商人、顾客夸赞的点更令沈鹭得意。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一顿彩虹屁输出：
“咳，咳！霍大人严重，沈小东家能想到的，您老岂会想不到？
不过是沈小东家刚好银钱上略为趁手，又五案牍劳形、公务缠身罢了！
要说最值得敬佩的，还得是您！
您的生平，激励了多少求学之人？
霍先生不为官名所累，辞官育人之事更是传遍大江南北……更何况，您还向三文书铺、三文学堂捐赠了那么多书籍！”
霍三思看向郑毅，这才发现，一直坐在沈小东家旁边的，竟是同朝为官、近段时日炙手可热的宣化将军，郑毅。
他眼睛眯了眯，拱着手歉然道：“老夫老眼昏花，竟是才看见宣化将军在此！不知二位……”
沈鹭笑眯眯道：“在下从绥化城而来。”
霍三思恍然大悟：“原来二位竟有同乡之谊！是了……是了，第一家三文书铺，与第一家三文学堂正是在绥化出现。”
沈鹭微微一笑：“不说其他的了……对了，不知霍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霍三思的手顿了顿，看向沈鹭，又看了看郑毅：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论今日之事是否能成，还望二位莫要将老夫今日所托之事泄露给他人。”
沈鹭与郑毅对视一眼：“我等都非长舌之人，霍大人请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