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亭中坐下来,顾项氏理了理沈鹭鬓角的发丝,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络子,叹了口气:“这个络子……说是给你上巳节的礼物。”
沈鹭垂眸看向手中的络子,五福百岁的纹样,母亲的心意她收到了。
顾项氏看向沈璐,满眼慈爱:“从刚怀上你开始,你的母亲和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兄长,每个人都亲手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
从你刚出生一直到三岁,有些礼物有的因为你渐渐长大,变得不合尺寸,被替换下来,照你母亲的性子,她一定有好好保管在某地。”
沈鹭若有所思:“是在忠勇侯府吗?”
顾项氏点头:“对,应是在你母亲的私库里,说起来,你也十三岁了,倒是可以接手你母亲的嫁妆,学着掌家了。
我记得,你母亲的嫁妆当年是交给你二婶暂理,明日你回侯府之后跟可以沈老夫人提一下。”
顿了顿,顾项氏意有所指道:“咳,那嫁妆单子也不知道忠勇侯府保管的那份是否还‘完好’,我们镇国公府倒是有留底,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这“完好”两个字被大舅母说的意味深长。
沈鹭想到初到忠勇侯府那日,沈老夫人送她首饰头面时,侯夫人沈王氏那红眼病的样子,有点明悟道:“舅母放心,我会仔细核对那嫁妆单子的。”
顾项氏有点不好意思,欲言又止道:“我这个做舅母的倒是宁愿自已枉做小人呢,实在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鹭摇了摇顾项氏的手,感激地笑笑:“阿鹭晓得,舅母是担心我。”
顾项氏也笑:“我没有女儿,却把你和芝芝当女儿看呢,若碰上什么为难的事情,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沈鹭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舅母,二房的婶婶是否与我母亲有龃龉?”
顾项氏摇头:“这倒是没听你母亲提起,你母亲出自我们镇国公府,武将家的闺女,性子爽朗,古灵精怪,你二婶出自书香世家,素来有柔婉之名。
想来两人顶多有些性子不合罢了。”
沈鹭沉思,忽而又问:“那,大舅母可知,我与大姐姐沈鸾的未来夫家,成国公府,有何交集?”
顾项氏仔细看沈鹭神情,见她只有纯然的好奇,并没有羡慕之意,于是缓缓开口:“我倒是恰好听你母亲讲过,事情要从忠勇侯府老夫人刚怀了你父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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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鹭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看去,南城的街道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几乎没有什么店铺,更不要说小摊小贩了。
此时她正在返回忠勇侯府的马车上,来镇国公府之前就定好了小住三日。
沈鹭刚回雍京,在忠勇侯府也才住了三日,毕竟镇国公府是沈鹭外家,小住两三日还好,却最好不要太久。
若时间长了,外人不免说忠勇侯府欺凌大房孤女,使得大房孤女住不下去才去了外家,或者镇国公府行事霸道,霸着刚找回来的沈鹭不让她跟忠勇侯府亲近。
也因此,三日一过,沈鹭就坐上了回忠勇侯府的马车,当然,来的时候是一辆车,回去的时候是三辆车。
镇国公府的亲人们实在太过大方了,沈鹭眯眼。
马车慢悠悠穿过一条有一条南城的街道,在忠勇侯府门口停稳,这次不用仆妇迎接,沈鹭熟门熟路地下车,直接朝着忠勇侯府后宅走去。
回来之后自然是要先去侯夫人所在的正院通禀一声,当然没忘了提一句兰嬷嬷跟着一起回来的事情。
从正院出来,沈鹭一行人去了沈老夫人的寿安堂。
沈老夫人刚歇了午觉起来,用了一碗杏仁酪饮子,漱完口,笑着问沈鹭:“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可还硬朗?”
她点头:“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很好,舅舅舅母、表兄表姐和表弟也都很好。”
沈老夫人面露感慨:“那就好,你一回来,倒是让我们这许多人都安了心,老婆子这身体也比之前康健了许多。”
她看了看面前的孙女,十三岁的少女面容还稍显稚嫩,身姿却已亭亭玉立,面带欣慰:“你如今这个年岁回来倒也不算太晚,有些东西学起来刚好。”
沈老夫人看了一眼侍立在沈鹭身后的兰嬷嬷,笑着点头:“我原还没找到合适的教习嬷嬷,还好你外祖母准备的及时,有兰嬷嬷看顾,我也放心。”
说着,她看向武嬷嬷,武嬷嬷会意,捧着一只红酸枝匣子呈给沈鹭,沈鹭接过手来,不明所以。
沈老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这是你母亲的陪嫁,这十年来一直是你二婶打理,现在你回来了,也该交到你手上了。
你之前自已开过铺子,你母亲这摊子东西打理起来应当也能上手。
等把东西理清楚了,抽个空见一见庄子的庄头和铺子的掌柜,合用的继续用,想换掉的就换掉。”
沈老夫人身体抱恙,将侯府庶务交给沈王氏之时,沈鹭生母的嫁妆自是一并交给了沈王氏打理。
沈王氏又不是什么精明人物。
这些人前十来年被沈王氏掌管,沈王氏还另外管着忠勇侯府的公中,很多事情顾及不到,这些人难保会有什么旁的心思。
沈鹭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沓纸,最上面是一张陪嫁单子,其余的全是庄子和铺子的地契,以及一部分人的卖身契。
沈鹭想了想,迟疑道:“二婶那边……”不会白白干了这十年吧?
她清楚地知道,沈王氏对她是有恶意的,那就更不能让沈王氏在她身上吃亏了。
沈老夫人抿了一口清茶,语气淡淡地:“这个你不必在意,你二婶也不是白帮忙的,这些庄子和铺子的出息每年会分给她五成。”
这些还仅仅是明面上的,沈王氏绝对不吃亏。
沈鹭松了口气,仔细翻看手上的地契,五个庄子,三个在雍都郊外,两个在邻府,都不是很远。
十五个铺面,八个在雍都,七个跟另外两个庄子一样也在邻府。
老夫人想到了什么:“前几日你二婶将荷风苑帮你休整好了,我在里面添了几样摆设,都是你父亲、你母亲以前惯用的。
忠勇侯府的公库,用不着替你二叔省着,剩余一些空着的地方,去找你二婶要库房钥匙,照着自已的喜好挑几件去! ”
沈鹭乖巧点头:“孙女晓得了。”
沈老夫人继续说道:“你母亲陪嫁庄子和铺子的账本今晚你二婶会差人给你到荷风苑。
你这几日先看看账本,有什么疑问就跟兰嬷嬷商议,或者来我这边,老婆子虽清闲了十年,但看账本的本事是没有丢的。”
沈鹭能听得出沈老夫人是真的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她抱着匣子,喜滋滋地:“谢谢祖母,您真好!”
也是巧,大舅母刚提到了母亲陪嫁,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一回来就发现祖母已经帮她拿回来了。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脑袋:“该给你的你就得好好收着,有问题找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沈鹭小鸡啄米点头:“嗯!听祖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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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完最后一本账单,沈鹭在自已的本子上写写画画,放下笔呼出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
翡翠适时端来一杯温茶,沈鹭一手叉腰,一手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引得兰嬷嬷无奈一笑,却也没说什么。
只是暗暗感慨小姐和她母亲一样性子活泛,都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珍珠蹦跳着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姐,我听到了小道消息!跟您有关系!”
沈鹭:“嗯?”
珍珠左右瞧了瞧,悄声道:“听说成国公府老夫人过几天办寿宴,给咱府下了帖子,帖子里只说邀请忠勇侯府的小姐,没说几位。
侯夫人找老夫人商量,说担心您还不适应,万一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对您自已也不好,这次就别去成国公府了。”
沈鹭:“哦。”
又是成国公府,这成国公府出现在她面前的概率也太高了点,又是沈鸾的未来夫家,关系很紧密了。
如果沈鸾是女主,成国公世子八成不是男主也得是个男二,成国公府估计也是个事故多发地。
不去也许是好事呢?去了指不定就掺和进什么奇葩剧情里了。
听到不能去成国公府,沈鹭非常淡定,珍珠急得跳脚:“小姐!您不着急吗?万一其他人都去只有您不让去怎么办!”
沈鹭随手翻着自已归纳好的账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我急什么?有祖母呢,听祖母的就行。”
珍珠挠头:“好吧。”
武嬷嬷想着沈鹭方才对着账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好奇道:“小姐,这账册可是有什么问题?”
账单当然是有问题的,沈鹭暗忖,前三年的收益还好,后来的七年,账单上的庄子和铺子收益逐年减少。
灰团子世界的一些技能沈鹭也掌握了不少,加上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她理起账本格外得心应手。
沈鹭做了表格横向对比一番,后面七年收益以每年五百两的数目逐年递减,近似等差数列,第一年大约差了一千两,到上一年,对比之前五年大约少了四千两。
这五年下来,约莫差了近两万两,再有前日拿着母亲的嫁妆单子和父亲兄长的私库账本,开了库房核对了一下,然而……
正常存放在库房里的物件,今日粉蝶穿花的蜀锦被老鼠损坏3匹,明日琉璃攒丝嵌东珠的炕屏被老鼠咬了一角……
甚至有一套八宝头面,也被那老鼠咬坏了呢!
沈鹭都要被气笑了,忠勇侯府的老鼠也忒不挑食了点,还专拣那华丽的物件去“咬”!
真是好大一个“硕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