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外墙上是有防盗电流的,原本是没打算安的,但是正好手头有材料,罗琳就顺手给安上了,连她自已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用上。
垃圾场的大门也是罗琳关的,别看这大门挺破挺旧的,它其实是自动升降门,只需要在光脑上选择打开关闭状态就会自动开关。
平日里大门用不上,所以都是关闭状态。
今天介于罗德外出,罗琳生病又有小偷进垃圾场来乱翻,不得已罗琳才把大门关上并打开了八百年都用不到一次的安保防盗系统。
而此时此刻,昏睡中的罗琳并不知道垃圾场外发生了什么,她正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急促而炙热。
垃圾场大门距离他们住的小平房相隔甚远,不和谐的声音是一点也听不到。
身体沉重得如同被铅块填满,骨头缝里充满抓心挠肝般难忍的痛感。
即便躺在床上,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滚烫的热度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将身下的被褥都捂得闷热无比。
脑袋里像是有一团混乱的毛线球,思绪飘忽不定,时而陷入黑暗的混沌,时而又被尖锐的疼痛拉回现实。
汗水浸湿睡衣跟枕头,满身黏腻,叫人很不舒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紧贴在皮肤上。
罗琳觉得自已是睡着了的,但她似乎又醒着,半梦半醒间,她看见了昔日的光景。
眼眶酸痛,她缓缓睁开眼。
钢筋裸露在外的水泥剥落的天花板,黑色的电线将灯泡挂在天花板上,接近天花板的窗户高高的,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那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用手触碰到的光亮。
依稀间,潮湿发霉的味道钻入鼻腔。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盖着一张脏污的糟烂棉被躺在“吱吱呀呀”晃动的铁床上,那张床似乎稍有大动作就会散架。
这是一间地下室,一对年龄加在一起都不到18岁的兄妹住在这里,哥哥的名字叫做罗德,妹妹的名字叫做罗琳。
二人年龄尚幼,父母双亡,年龄大一些的哥哥带着年龄小的妹妹相依为命。
他们住在废弃烂尾楼的地下室里,在此之前他们住在这颗垃圾星上唯一一所救济院里。
所谓的垃圾星就如其名,整颗星球都被当做是巨大的垃圾场使用,比起那些废弃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废土,垃圾星的生活环境还算是过得去。
至少没被政府彻彻底底的抛弃,划分出局成为“神所遗弃之地”。
这颗垃圾星几年前还不是垃圾星,数年前它是一颗拥有大量稀有金属资源的无名星。
但由于近几年星球上的资源被榨取得所剩无几,各大公司陆续撤离,渐渐的就开始成为了垃圾堆放地,开始被当做星际垃圾场使用。
那些有钱的人全都移居别的星球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穷。
有家可归的人想着攒够钱就搬走,而无家可归的人只能勉强度日,虽然有救济院的存在,但救济院的存在毫无用处。
远在偏远星系偏远星球上的孩子不懂各种媒体各种板块上报道介绍的那些干净的,全心帮扶民众的救济院是什么样。
他们只看见现实的救济院条件很差,里面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
那里黑暗拥挤,充满痛苦,伙食很糟糕——最廉价的营养液兑水——一天只有一顿。
但那里又规则森严,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救济院被救济的,你要有门路,要有拿得出手人家能看得上会收下的东西。
相对于大人,救济院的收容标准对小孩儿没那么苛刻,像是罗德跟罗琳这样的未满十四岁父母双亡没人照顾的小孩儿,救济院的大门会永远慷慨地为他们敞开。
救济院的大门会敞开,但仅限于敞开,在救济院里,小孩儿并不会受到优待,也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小孩儿而被多加关照一些。
甚至有些无良的大人会抢小孩儿的东西,抢小孩儿手里的食物,抢那半碗兑了水稀释过的廉价营养液。
可笑而讽刺的是,政府每年都在救济院这个“慈善事业”上投入大量的资金拨款,那些钱虽然不够每个身处救济院的人吃上新鲜的蔬菜和人可以食用的肉类,但却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填饱肚子。
新闻总是大肆宣扬着政府对救济院的拨款,总是报道那些贵族商人们对慈善事业的贡献,却鲜少报道救济院里的真实情况。
而像这种偏远星系偏远星球还是垃圾星上的救济院,更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镜头里,永远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人们所看的,永远是美好亮丽的。
人们所看不到的,永远都是现实的。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将头也埋了进去。
她发烧了。
脑子像灌了铅一样。
家里没人,她的哥哥去上工了。
多亏这颗星球成为垃圾星没有几年,那些工厂还没有全都撤厂完毕,否则罗德找不到能付给他工钱让他养家的工作。
罗德最近又找了一份力气活。
那些撤厂中的工厂雇佣劳动力搬运废物跟垃圾,罗德之前在好几家工厂都干过,他是所有工人里年龄最小的,很多人都知道他,也因此在力工里小有名气。
所以罗德这次也毫无意外的应聘成功了。
通常而言,像罗德这样小的孩子是不会被招去做工的。
但罗德天生个头大,力气也大,哪怕营养不良也没像是其他孩子那样面黄肌瘦。
他要的薪资低,人老实又肯干,虽然使用童工是违法的,但那些撤厂中需要工人来干力气活的工厂并不介意雇佣他这个童工。
反正这地方没人管,也没人查。
工厂管事的很乐意招这样能干肯干还薪资要的低的小孩儿。
毕竟,廉价劳动力可比投入新的机器人便宜的多,不需要充电,不需要检修,而且用完以后还不用担心有多余用不上的机器人需要转卖。
罗德去上工,要晚上才能回来,年幼的罗琳自已待在家里,平常她会去附近的垃圾场捡点东西,但今天……她没有那个力气。
罗琳觉得自已快死了。
她好难受。
家里没有退烧药,家里什么都没有,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现在浑身上下滚烫的像是个火球。
小姑娘躲在被子里,烧得脑袋里不像是装着大脑,像是装着浆糊,她在被子里用自已滚烫的小手揉了揉酸疼的眼眶,弄得皮肤湿乎乎的。
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哥哥……”
她好讨厌发烧。
好难受。